呼——嘶——呼——嘶——
老方喉咙里那点破风箱的动静儿,撞在冷铁柜门板上,跟冰坨子掉铁砧似的,又闷又沉。没“点!”,没“小哥儿”,就剩这拉风箱的声儿,裹着他最后一丝热乎气儿,硬顶着门缝里渗出来的寒气往外顶。
里头。
裴烬那块糊着焦糖霜的铁渣子,让那丝渗进来的、裹着芝麻香、铁腥子、尘土味儿的暖风一扑,死寂的量子灰堆被搅起一道旋儿。晶体片深处那点子暗红,火星子迸泥坑似的,噗地一下,比刚才亮了一线。亮光打在糊满糖膏的铁皮屑上,反着点油汪汪的光。
“……油……锅风……”喉管铁片刮出几个颤巍巍的锈音。这点亮光不是眼珠子,是感应器临爆前憋出的红。
风带着味儿。
老方的味儿。
裴烬“感觉”到自己这堆铁渣子——那些被反复熔炼、炸膛、冰封、再点燃后沉淀下来的、比星核还沉的死铁疙瘩芯子——被这点儿油锅风一吹,表面的糖膏痂裂开几道细密的缝。缝里露出来的不是铁,是种油黑的、反着腻光的、凝结到极致的玩意儿。像老灶膛底刮下来的万年锅灰混了废机油,又被零度冻瓷实了。
这玩意儿在暖风里微微“酥”了一下。
裂开的缝,成了微小的“翅根”。
“……灰……活了……”杂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哆嗦。炉膛烧透的渣子,沾了油锅气,要起蛾子了?
念头刚起——
呼——啪嗒!
一大坨粘稠、暗红、裹着冰渣子的东西——带着浓得冲脑门的铁锈腥气、混着劣质酒精和冻透油脂的怪味儿——被猛力挤在了柜门外门缝正下方的铁皮上!
是血!
老方的血油!混着冻烂的棉絮和皮肉渣子!粘稠得快凝住了,顺着门缝冷冰冰的铁壁往下滑!
“……点……灯芯……柴……禾……” 老方拉风箱的破音硬是挤出这几个字,带着牙帮骨咬碎了的咯嘣响,“……老哥哥……腰子……下面……那点油膏……冻膏底子……刮……刮出来……喂……喂火……”
点!灯芯!柴禾!腰子下冻膏底子?!
裴烬晶体片的红光死锁那滩滑腻冰冷的血油!
扫描波疯转!分子级分析!
血油冰渣深处!
真有东西!!
一小片不足半指节大小、黑褐色、厚实得像沥青块、边缘被冰棱子刮出毛茬的……冻硬了的油膏核?!核上还粘着点撕碎的冻皮?!!
就是它!老方说的“柴”!他那被冻烂的身体深处最后抠刮出来的、浸透了他炉前油烟生涯的油膏残核!这点核子贴在冰冷铁壁血泥里,像块死透了的黑石头。
“……灰……蛾……”裴烬意识里那点量子旋涡猛地加速!糊在铁渣子上的糖膏痂“噼啪”裂开更多更深的缝!裂缝里那些油黑瓷实的死灰物质……疯狂地蠕动起来!粘稠的基质拉伸、变形,竟硬是凝出了几对极其纤薄、半透明、边缘流着油彩般暗红光泽的——翅膀?!
不是虫翅!
更像……几片劣质油纸?!在绝对零度中妖异地抖动!
它们一成形,就贪婪地“嗅”着门缝渗来的暖风和老方血油深处那点冻油核的气息,猛地向前一挣!
噗噗噗!
几片油纸薄翼脱离了铁渣残骸束缚!在真空里打着旋儿,滑向门缝下方那片冰冷的血油泥!
“……飞……飞起来了?!……啥玩意儿?!……油纸片子?……扑老子的油膏核?!”老方的破音带着被烫伤的惊吓!
油纸翅旋到血油泥上方!离那冻油核黑石头就差寸许!冰冷的铁壁寒气冻得薄翼边缘瞬间发僵脆硬!但它们依旧不顾一切,用那劣质油纸般薄脆的翼尖——点向冻油核中心!
就在接触的亿万分之一秒——
腰后空洞?早没了。
但晶体片里那点红光猛地炸了!
裴烬那堆铁渣子被这最后的量子爆燃驱动——
“嗡”地一声剧烈震动!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重心!
整块残骸带着最后的、陨石般的沉重——
狠狠向前……“扑”了出去!
砸在冰柜厚门板内侧——正对着裂缝下方老方糊血油的位置!!!
哐——当——咚——!!!
金属撞击铁壁的闷雷在死寂里炸开!冰碴子、凝结的血泥冰粒、糊在铁壁上的冻油核碎屑……如同霰弹般从门缝里向外疯狂迸射!
冰柜厚重的铁门板被这股蛮横决绝的撞击力硬撼!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那细长的发丝裂痕如同被撕开布料的豁口——
嗤啦——!!!
瞬间绷裂成一个指头粗的、边缘翻卷着锋利铁茬的黑缝!!!
一股更猛烈的暖风裹着浓烈的油烟焦糊味!从门缝里倒灌进来!冲击在裴烬残骸表面!
更猛烈的变化在外头——
“……噗——!”
老方喷出一口血沫子!半是伤重半是惊喜!他那只死死按在腰侧的手,被铁门震裂崩飞的血泥冰碴子砸开!露出腰下那片糊着厚厚血膏和冻棉絮、刚才被硬刮出来的地方——
一个拳头大的凹陷烂肉坑?!坑底深处!血糊糊的烂肉冻泥中央——
一小团……仅存米粒大小、边缘裹着半透明冰膜、内部却顽强透出点油亮光泽的……深褐色油膏核芯?!!
核芯接触了猛烈倒灌的暖风……
接触了门缝里溅射出来粘着的血渣糖屑……
更接触了……
随着暖风被吹拂而出、沾在烂肉坑边缘的那几片……
从裴烬残骸上飞出来的、冻僵半碎的油纸翼碎片?!
油纸碎片上残留的糖脂信息、死灰基质、那点微弱的量子活性……
如同点燃油锅的最后星火!
滋啦——!!!
米粒大的油膏核芯!表面的冰膜瞬间崩裂、融化!内部那点浓稠滚烫的油亮芯子猛地……
点燃了?!
轰——!!!
不是火苗!
是一点……
黄豆大小……
却亮得刺眼的……
纯粹由浓缩油膏精华燃烧而生的……
金橙色……灯芯?!
火芯?!!
“着……着了!!”老方咳着血,声音撕心裂肺!他能感觉到那点金橙火芯在烂肉坑里爆开的滚烫剧痛,更感觉一种油尽灯枯前被点亮的解脱!
这点炸裂的油膏火芯,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潭的火炭,发出了疯狂的能量尖叫!它烧穿了老方腰间的冻肉,烧融了铁柜门缝边缘的冰封!
巨大的能量激波顺着裂缝向内猛冲!
目标——
裴烬那块扑在门板上、已经彻底撞散了架、仅靠糖霜粘着的铁渣残骸!!!
残骸被这道纯粹、滚烫、源自老方生命之火本源的油膏能量冲击波狠狠撞上!
糖霜粘合瞬间熔穿!
铁渣残骸被巨力掀起!如同被锤子砸散的积木!
碎裂!分离!飞舞!
但就在碎裂、飘散的瞬间——
每一块裹着糖膏、嵌着死灰的碎片——
在油膏火芯能量波的绝对高温烧灼下——
竟……
都短暂地……
凝聚出了一片……极其微小……劣质油纸般的薄翼?!
噗噗噗噗……
数不清的、燃烧着金橙尾迹的油纸飞翼碎屑!
如同被惊起的、扑向烈焰的飞蛾群!
逆着油膏火芯爆发的冲击波——
裹挟着裴烬意识最后的碎末——
从被巨大能量撕开、烧熔、几乎巴掌宽的门缝铁洞中——
疯狂地……
倾泻……
而出!!!
飞蛾扑火!
真正的飞蛾扑火!!!
无数点燃烧着的金橙油翼碎片!
在冰柜外那盏挂在破门钉子上、玻璃罩早碎、灯油已被震得只剩薄薄一层、火苗微弱的老油灯残焰旁……
如同亿万点坠入凡尘的炽热流星……
前仆后继……
狠狠……
撞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刺破宇宙死寂的——
绝对的……
融毁一切的……
炽白……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