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如潮,瞑目宁神,愿长睡不复醒。
或因贪杯,浑身酸痹。吾甚悔饮此酒,欢乐之时,小酌可助兴;悲伤之际,饮酒实自戕也。
醉眼未识龙鳕异状,忽见素娥拜膝于吾两侧。方欲推拒,霎时龙鳕气若游丝,委身榻上。
方寸之间,龙鳕身中玄机骤动。吾虽醉眼朦胧,竟察其二重灵台交替之妙!
负龙鳕入书房,接灵脉于璇玑仪,掐天罡布斗诀,画河图洛书以验玄机。果见元婴守正,副灵失调。
若言龙鳕身内二重灵台乃老龙王所控,以吾对其脾性深知,断无隔空弄巧之能。女娲宫深谙此弊:纵有刹那差池,亦将引动三界猜忌。女娲宫河洛秘术藏于夏娃躯壳,若其主和为善则罢,倘生异心化作战魔,恐危天下苍生。
三界之中,无人能定女娲族,至今亦未能断其必向善也。
吾决意闭关清修,摒绝杂念。闭目即见太极之象,寤寐之际,常梦见伊人倩影,恍若往昔欢愉重现。
负龙鳕至客房安置。
吾独身入主人房,反锁寒庐。虽居所遍布机关,犹秉烛夜行。此乃本性多疑,盖因幼时历魔界劫难,养成随身带剑之癖。
『梦中见一妇人:鬓挽乌云,衣饰素净。家承簪缨,堂有高亲。其婆母年老健忘,误入孙儿书斋。凭窗遥望,宛见孙儿之新妇婷婷。妇频劝慰:\"孙儿未归,慎勿妄言!\"言罢自笑。
宅院为中西合璧,与邻舍并排而建。板筑单薄,隔音殊劣。邻家猛然惊呼,推搡间器物坠地。妇人惊悸如雷,亟趋窗前。众邻咸集,或立二楼阳台,或踞五楼阳台。
邻人答曰:\"老仆沸水沏茗,不慎倾泻,烫伤股间,虚张声势耳!\"
妇人释然:\"原是虚惊!\"』
惊寤方知南柯一梦,久违魇魔竟至。趋至盥洗,对镜观之,面泛红光,醉态可掬。此镜乃元心所购,忆昔伊人对镜整妆,青丝纷落。余最恶飞絮沾襟,每见零落,辄令婢女清扫。自伊人施以护发秘术:洗发必用琼浆润泽,梳理总将断发尽除。是以近年罕见落发,案头榻上,纤尘不染。
脑际犹鸣金石之声,梦中惊悸竟致清醒。扭水龙头开闸放水,双手合掌成钵,捧起温泉轻洒脸皮。晨光斜入菱花窗,云纹石台上浮着一层薄雾似的朝露。
恍惚间,似见元心望镜,素手抵住云纹石台,青丝垂落处,半遮羊脂玉般的颈项。吾立于其后,但觉她脊骨微颤如新荷承露,温香自藕色后背肌肤间氤氲。掌心方触及柳腰,便觉她肩头轻耸若惊鸿,却将鬓边茉莉香屑拂落铜盆,叮然一声溅碎水中月影。
沉香袅袅染罗袖,画屏隐现双燕影。唇未至而暖玉生烟,但以鼻尖轻点其风池穴,如蜻蜓栖于莲房。见她耳垂珊瑚坠子乱摇,忽抬手绾住将坠的流苏,却触得耳后细绒如初生雀羽。沿督脉而下三寸,惟以指节画圆圈,恰似春风过处,新笋褪箨声簌簌。此时铜镜里双影交叠,竟分不清是窗棂竹影摇曳,还是罗带缓移时投下的云纹。
吾自后环抱,唇齿厮磨,旖旎风光宛在目前。今则满室萧索,竟似劫后余烬!
青瓷盏映疏人影,篆烟偏绕九曲屏。吾归主室,饮一盏自煎之水。凡入口之水,必出书房炉鼎、主室玉壶,舍此二处,纵满室琼浆,亦不沾唇。铜漏声中忽忆龙鳕奉茶旧事——此物虽具人形,究乃玄门机关,本为炼试丹房共用之机器,其枢机早非吾独掌,安敢信此金铁之身?昔年奉茶时,灌入玉壶之药散,混着十三长老的符印秘毒。
盏中残液尚带甘冽,此杯乃元心所赠。家中器物皆具巧思,陈列各色纹饰。昔年伊人初至,见吾居所单调,谓之\"黑白灰如守丧\"。今观此乳白马克杯,绘制女郎持蒲公英微观景象,釉质莹润如冰。更妙者,画中少女面容宛然,手持蒲公英,茎叶以陶土塑形,窑烧后历久弥新。
吾指尖轻触蒲公英白色绒球,方悟画中人即伊人自身。昔年未细端详,今始觉精妙,不觉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