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民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它,很可能,已经变成了……敌人为你准备的、最完美的……陷阱”,在夜泽皓的脑海中缓缓消散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
他独自一人,静立于纳兹米尔那冰冷的悬崖边,身后,是队友们安详的睡脸和营地里那跳动的、温暖的篝火。身前,是那片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巨兽般的、深邃的黑暗沼泽。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彻底地孤立了。
攻略,失效了。
这五个字,对于任何一个“玩家”来说,都意味着最沉重、也最致命的打击。
它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自信、所有的布局、所有那堪称“神谕”般的精准指挥,其最根本的基石,已经轰然崩塌。
他不再是那个手握“标准答案”的、从容不迫的棋手。
他又变回了那个初临艾泽拉斯时,那个需要步步为营、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充满了未知与恐惧的……孤独的异乡人。
他甚至开始疯狂地怀疑,之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个巨大的、由戈霍恩或者某个更上位的存在,所布下的、针对他这个“外来者”的完美骗局?
它故意让他,在第一个boSS战中,赢得如此轻松,如此酣畅淋漓。
它故意让他,建立起绝对的指挥权威,让所有的队友,都对他产生一种近乎于“盲从”的信任。
然后,再在他最自信、也最放松的时候,将他,和他的整个团队,都引入那个由“过期的攻略”所铺就的、最完美的、通往团灭的死亡陷阱之中!
一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便从他的脊髓深处,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远处那片被标记为“腐败泥沼”的、在夜色中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区域,心中,第一次,产生了真正的退意。
或许他应该立刻叫醒所有人,终止这次的远征?以“情报有误,需要从长计议”为借口,先退回祖达萨?
不。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秒,便被他自己,狠狠地掐灭了。
他知道,他不能退。
一旦退缩,他好不容易在塔兰吉公主、哈克大祭司和考拉队长面前,建立起来的那份属于“先知”的、神圣的光环,就会瞬间破碎。他会重新变回那个“来历不明的、可疑的部落顾问”。到时候,别说插手赞达拉的核心事务,他很可能,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但是,该怎么走?
在一份已经被敌人“预判”了的“剧本”之上,去演绎一出……全新的、不为人知的“新戏”?
夜泽皓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混乱而又疲惫。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都压回心底。
他知道,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新的“计谋”。
他需要的,是……信任。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再次照亮这片被诅咒的沼泽时,休整了一夜的远征队,重新集结。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在经历了首战告捷和一夜安眠之后的、轻松的自信。
只有夜泽皓,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顾问先生,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考拉队长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夜泽皓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大祭司哈克和塔兰吉公主,以及他身后那两位最可靠的部落队友。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一个,对他来说,最艰难,也最重要的……抉择。
是继续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先知”,将所有的压力和风险,都自己一个人扛下?
还是……选择向这些刚刚与自己建立了脆弱信任的、“异世界”的盟友们,有限度地,坦诚自己的“困境”?
在经历了数秒钟的、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
他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知道,一场史诗难度的“开荒”,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的“攻略”就能通关的。它需要的是,整个团队的智慧、信任,和在面对未知时,共同承担风险的勇气。
“各位,”夜泽皓深吸一口气,他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那张巨大的纳兹米尔地图前。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自信与从容,而是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必须向大家,坦白一件事。”
“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他将自己昨夜,通过“某种特殊的、与先祖之灵沟通的方式”(他只能用这种模糊的说法),得到的那个“敌人已经进化,并且预判了我们行动”的“神谕”,言简意赅地,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所有关于“故乡”和“玩家”的细节。
他只是告诉他们——“我们之前所依赖的‘情报’,可能已经失效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危险。我们,正在踏入一片完全的、黑暗的未知领域。”
当他说完这番话,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以预见的,怀疑和动摇,如同瘟疫般,在那些赞达拉巨魔的脸上,蔓延开来。
“什么?!”哈克大祭司第一个,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先祖之灵’的‘神谕’,会出错?!”
“这……这怎么可能?!”一名黄金卫队的成员,也忍不住低声说道,“我们……我们不是一直都赢得很轻松吗?”
就连考拉队长,他那张如同岩石般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困惑和疑虑。
夜泽皓看着众人那动摇的眼神,心中,一片苦涩。
他知道,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当“神”,亲口承认自己的“神谕”可能会出错时,信徒的信仰,自然会为之崩塌。
他将要失去的,不仅仅是指挥的权威。
他将要失去的,是整个团队,对他这个“外来者”,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信任即将崩塌的时刻。
三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同时,站了出来。
第一个,是瑟罗克。
这个沉默的兽人刺客,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站到了夜泽皓的身边。他没有说任何话,但他那握着双匕的、坚定的姿态,已经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立场——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深渊,他都将与他的指挥官,并肩而立。
第二个,是莉莱斯。
这位高傲的苏拉玛魔导师,缓缓地走上前。她看着那些眼神动摇的赞达拉巨魔,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属于顶尖施法者的、充满了智力优越感的嘲讽弧度。
“一群愚蠢的蛮族。”她用一种不大不小,但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以为,战争是什么?是按部就班的祭祀典礼吗?”
“情报会过时,敌人会进化,战场之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她看向夜泽皓,那双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棋逢对手”的欣赏,“至少,我们的指挥官,能在危险到来之前,就提前预知到‘变化’的本身。而这,远比任何一份固定不变的‘情报’,都要珍贵一百倍。”
她用她那属于奥术师的、绝对理性的逻辑,瞬间,将夜泽皓的“坦白”,从一个“令人怀疑的坏消息”,变成了一个“证明其拥有更高智慧的好消息”。
而第三个,也是最让夜泽皓感到意外的人。
是塔兰吉公主。
她走到地图前,看着夜泽皓那双因为疲惫和压力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她没有去质疑他的“神谕”,也没有去安抚那些动摇的士兵。
她只是轻声地,问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核心的问题。
“……夜泽皓朋友,”她金色的眸子,真诚地注视着他,“……你,害怕吗?”
夜泽皓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却又充满了王者智慧的公主。
他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彻底放下了所有伪装和负担的、轻松的笑容。
“是的,公主殿下。”他坦然地承认,“我很害怕。”
“因为我不知道,在那片泥沼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我也没有信心,能让每一个人,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
“但是,”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如同火焰般明亮的、不屈的意志,“我唯一能向您保证的是——”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们,在一起。”
塔兰吉公主也笑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她所有的、还在动摇的子民们,用她那充满了力量与威严的声音,宣布道:
“听到了吗?我们来自部落的盟友,他感到了恐惧!但他,没有选择退缩!他选择了,与我们,共同面对!”
“而你们呢?赞达拉的勇士们!难道你们的勇气,还不如一个‘外来者’吗?!”
她的话,如同最响亮的战鼓,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赞达拉巨魔的心上!
他们的脸上,那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和动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的、属于战士的骄傲与荣誉!
“为了赞达拉!”考拉队长第一个,举起了他的长矛,咆哮出声!
“为了赞达拉!!!”所有的黄金卫队,也同时,用他们的武器,敲击着自己的盾牌,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就连大祭司哈克,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夜泽皓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队伍的凝聚力,才算真正地,超越了“利益”与“利用”,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基于“共同意志”的境界。
夜泽皓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心中,也涌起了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的洪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在背后算计着一切的玩家
他,真正地,成为了这个“团队”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