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商人想要逃离的?
周末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回走。
她离开山脚下,慢悠悠回到学校门口。
周末意念一动,四周荒凉的景象瞬间消失,高楼大厦一点点从地面升起,无数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出现在操场上。
操场上的篮球架铮亮如新,沾了土的篮球在少年手中旋转,周末看着篮球下的面无表情的少年,知道那是曾经的自己。
铁制的单杠双杠在不远处,其他孩子全部聚拢在一起,只有少年时的周末一个人站在球场。
我的世界。
周末环顾四周,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
这个技能,可以把其他人拉进一个虚拟的空间,但是这个空间,必须和现实存在重合。
必须合理。
大山旁出现花草树木合理,学校旁出现高楼和学生合理……
周末现在终于知道,上次在公交车上时,她进入的虚拟空间是什么存在。
*
许久未回来,周末对这座灰头土脸的小城竟然很有感情。
为了打怪物,她把自己买到的零食随手一扔,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了。
周末四处闲逛,又找到一家记忆中的老商店,重新买了一大袋怀旧零食。
周末就在马路上撕开包装,走走停停,边走边吃。
走着走着,周末的视线被一排老旧的平房吸引,一间间的平房连在一起,全都刷上淡黄色的油漆。
油漆看起来已经在墙面上度过多年的时间,颜色变得暗淡,再往里走,是掉漆的黑色大铁门。
铁门旁边的门垛上面,刻着很多歪歪斜斜的字,是一个个名字。
周末推开大铁门,向最小的一间房子走去。
她站在崭新的防盗门外,抬手敲门。
没过一会,防盗门轻轻打开,一个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站在房内:“你找谁?”
周末看着刻满皱纹老人的脸,努力回忆:“我记得这里有一家孤儿院,我想找当年的院长。”
老人看了她一眼:“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末有点意外:“我有一些问题想问您,可以进去说吗?”
老人不说话,侧身让开一个位置,让周末进去。
房间内很温馨,暖黄色的沙发上方挂着十几张框起来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大多是孩子。
周末向照片墙走去,站在一张大合照前。
孩子们分开站一排排的在台阶上,露出一颗颗小小的头,一个中年女人蹲在最前面,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人站在周末身后,仔细观察她的背影:“我年纪大了,认不清人了。”
周末摇头:“我没有在这里生活过,我这次来,是想和您打听一个孩子。”
周末伸出一根手指,在玻璃相框是划过,没有擦到一丝灰尘。
周末的手指停在中年女人旁边的小女孩,她的双眼清澈明亮,透着犹豫的光。
“这个孩子,她现在在哪?”
“你是?”
“我是她姑姑的朋友,”周末语气低沉,“她的姑姑失踪之后,我听说她被送到了附近的孤儿院。”
老人叹口气:“这个孩子,在我这里一直待到十岁。”
周末很意外:“怎么会?”
孤儿院中很少有身体完全健全的孩子,因为他们只要一出现在孤儿院,就会被排队已经的爱心人士领养。
虽然周末和这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记得,这个孩子非常健康,而且活泼。
这样的孩子,理应早早被领养走才对。
老人的眼神中带着怀念:“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每次一有人想要领养她,她就会想尽办法使个坏,让人家放弃她。”
周末问:“照顾这样的孩子,应该很费心吧?”
“是,也不是,”老人点头又摇头,“这孩子其实特别懂事,她只是不想被领养,不想再和什么人建立亲人关系。”
“我可以理解,”老人说,“她的家人都早早离世,姑姑又莫名其妙失踪。其实有很多嘴碎的人,背地里说是她克了她的家人。”
周末能想象到,这个幼小的孩子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老人说:“这些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就更不希望自己被领养。
“我和其他老师努力挡住那些说闲话的人,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谁克谁,人各有命。
“至于我们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我们不得知。”
周末突然发现,很多老人都是这个样子,说话时恨不得从女娲开天辟地讲起。
周末有点烦躁,她只是想问这个孩子现在在哪,可是这么久也没有听到。
周末追问:“然后呢?”
“五年前,我生了一场病,孤儿院开不下去了,”老人语气平静,但是眼神中透着哀伤,“院里的孩子要么被送去其他孤儿院,要么被领养走。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女孩被领养了。”
周末问:“她,愿意吗?”
“她不愿意,但没有办法,很少有孤儿院会把一个健全的孩子留到十岁。大家普遍认为,在越小的年纪被领养,对孩子融入家庭就越有好处。”
老人叹口气,手掌划过一张张照片,最后手指停留在一个女孩的单人照前:“这一张,是她十岁时候的照片。拍完这张照片之后,她就去了新家。”
“您知道她新家的地址吗,”周末说,“我想去看看她。”
老人看了周末一眼,似乎在判断她可不可靠。
良久,老人从茶几旁的笔筒中抽出一只笔,又从旁边的药盒里抽出说明书,颤颤巍巍写下一行字。
老人的手抖得很厉害,但她写出来的字依然很工整,看起来年轻时有着不错的功底。
周末犹豫片刻,但到底还是没有问老人得的是什么病,她把说明书揣进口袋,道了声谢。
周末向门口走去,老人跟在身后送她,周末向老人道别,转身离去。
老人站在原地,没有要回房间的打算。
周末放慢脚步,等待老人出声叫住她。
周末打开外面的大铁门,冰凉的触感留在手中,老人叹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其实,她姑姑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