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爷生得精瘦,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能看透人心。他摩挲着那只青花碗,指尖在碗底轻轻一蹭,笑道:“火石红沁得自然,胎质也够细腻,嘉靖民窑里的上品。”
老邻居微微一笑:“马爷好眼力。”
马爷摆摆手:“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到我那儿喝杯茶,慢慢谈?”他语气和善,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瞥了眼老张,他眉头微皱,显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但眼下这局面,硬碰硬不是办法,我只好点头:“那就叨扰马爷了。”
马爷的茶楼开在窑湾古镇最热闹的街口,三层木楼,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聚雅轩”。进门就瞧见博古架上摆着各式瓷器,有真有假,混在一起,寻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二楼雅间,马爷亲自沏了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他开门见山:“几位在北京做古玩生意?”
我笑道:“小本买卖,混口饭吃。”
马爷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北京来的行家,眼光毒,手段高,我们这小地方的人可比不了。”
老邻居不动声色:“马爷过奖了,我们就是来碰碰运气。”
马爷哈哈一笑,忽然话锋一转:“那对嘉靖碗,我可以按市价收,但有个条件——几位得帮我看看另一样东西。”
老张挑眉:“什么东西?”
马爷拍了拍手,一个小伙计捧上来一只锦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锈色斑驳,隐约能看见繁复的纹路。
老邻居眼神一凝,伸手就要拿,马爷却“啪”地合上盒子:“不急,先说说这碗的价。”
我心里暗骂,这老狐狸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细。老邻居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个,一口价。”
马爷眯起眼:“民窑碗,品相一般,两百顶天了。”
老邻居摇头:“碗是民窑不假,但这缠枝莲的画工是嘉靖早期的风格,釉水也够润,三百不贵。”
马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大笑:“行!就冲您这眼力,三百成交!”
他示意伙计取钱,自己则重新打开锦盒,将青铜残片推到我们面前:“现在,请几位掌掌眼。”
老邻居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那块残片。我也凑过去看,只见上面铸着诡异的兽面纹,锈色深浅不一,但锈层坚实,不像是做旧的。
“商周的东西,”老邻居缓缓道,“但不是中原的工艺,倒像是……江淮一带的土铸。”
马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您连这都看得出来?”
老邻居淡淡道:“早年见过类似的。这东西哪来的?”
马爷压低声音:“去年运河清淤,从泥里挖出来的。据说,当年漕运沉船,带下去不少好东西。”
我心头一跳——要是真能找到沉船遗址,那可就不是几件零散货的事了,搞不好能挖出个大窖藏!
老张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呼吸都粗了几分。老邻居却依旧冷静:“马爷,您给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马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几位有眼力,我有路子,咱们合作一把,如何?”
原来,马爷早盯上了运河底下的沉船,但苦于没有专业的鉴定和打捞团队。他看我们像是懂行的,便想拉我们入伙。
“沉船的位置我已经摸清了,”马爷压低声音,“只要几位帮忙鉴定货色,收益三七分,你们三,我七。”
老张冷笑:“您这分成,可不太厚道。”
马爷摊手:“风险我担,路子我铺,这个价码已经很公道了。”
我正琢磨着怎么周旋,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嚷。接着,雅间的门被猛地踹开,闯进来的正是先前那个横肉男“老六”。他满脸是血,指着马爷大骂:“姓马的!你阴我!”
马爷脸色一沉:“老六,你发什么疯?”
老六怒吼:“那对碗是假的!我拿去给行家看,人家说底款是后刻的!”
我一愣——不可能!那碗我和老邻居都看过,绝对是真的!
马爷猛地站起,一巴掌扇在老六脸上:“放屁!碗是我亲自验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老六捂着脸,眼神怨毒:“马爷,您这是要黑吃黑啊……”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我趁机给老张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一把抓起桌上的青铜残片塞进怀里,低声道:“撤!”
我们刚冲出茶楼,身后就传来马爷的怒吼:“拦住他们!”
几个壮汉从街角扑过来,老张一个箭步上前,军体拳的底子瞬间爆发,一拳撂倒一个。老邻居则抄起街边的竹扫帚,舞得虎虎生风,逼退另外两人。
我边跑边喊:“往河边跑!”
三人一路狂奔,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运河码头,停着几条小渔船。我跳上其中一条,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船夫:“快开船!”
渔船刚离岸,马爷的人就追到了岸边,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老张喘着粗气,咧嘴一笑:“痛快!多少年没这么干架了!”
老邻居却皱眉看着手里的青铜残片:“不对劲……这锈色太均匀了,像是人为做旧的。”
我一愣:“难道马爷在试探我们?”
老邻居点头:“恐怕那对碗也是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摸清我们的底细。”
老张骂了句脏话:“那现在怎么办?”
我望向运河远处,夕阳映在水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既然马爷想找沉船,那咱们就抢先一步!”
船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叫老陈。听说我们要找沉船,他摇头道:“运河底下确实有老物件,但早被人捞得差不多了。”
我递了根烟给他:“陈叔,您在这水上讨生活,总听说过点别人不知道的吧?”
老陈抽了口烟,犹豫道:“倒是有一处……前些年发大水,冲垮了南岸一片老坟,有人在那儿捡到过铜钱。”
老邻居眼睛一亮:“具体在哪儿?”
老陈指了指下游:“离这儿五六里,有个叫‘鬼头滩’的河湾,水流急,平时没人敢去。”
我们当即决定前往。到了鬼头滩,已是夜幕低垂。河滩上怪石嶙峋,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老张打着手电筒在河滩上搜寻,忽然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他骂骂咧咧地低头一看,竟是一截露出地面的石条!
“快来!”他喊道。
我们扒开杂草,发现那石条竟是半截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漕运……沉没……嘉庆九年……”
老邻居激动得手都在抖:“是了!这里就是沉船地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回头一看,几束强光射来——马爷的人追来了!
“妈的,阴魂不散!”老张抄起一块石头就要拼命。
我按住他,低声道:“别硬拼,我有办法。”
说着,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下午在茶楼偷偷记下的一个号码——那是县文物局的举报热线。
“喂?我要举报,有人在鬼头滩盗挖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