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鹿玖感觉自己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左肩下方传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洁白的天花板,熟悉的点滴架,还有…旁边空荡荡的病床。
祖宗…不在了?!
鹿玖一个激灵,猛地想坐起来,左肩的剧痛瞬间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重重跌回枕头里,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哎哟!小伙子!别动别动!”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脸蛋圆圆的年轻护士刚好推着小车进来,见状赶紧跑过来按住他,“你这伤口才刚缝合好,再乱动崩开了可不得了!”
鹿玖喘着粗气,顾不得疼痛,声音嘶哑地问:“护…护士…我旁边…那个女的…李如玉呢?她去哪了?”
“哦,你说那位李小姐啊?”小护士一边麻利地检查鹿玖的输液管和伤口敷料(看到绷带边缘又渗出的血迹,皱了皱眉),一边说道,“昨天凌晨病房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窗户玻璃全碎了,一片狼藉!还发现了一个…呃…穿着奇怪黑衣服的人倒在地上!吓死人了!警察都来了!不过李小姐…好像被什么人带走了?警察还在查呢!你也是命大,被捅了一刀,失血休克,抢救了大半夜才稳定下来。”
被带走了?玲珑?那个狐狸精面具的丫头?鹿玖的心沉了下去。祖宗伤成那样,落在那个神神秘秘的“银狐”手里,是福是祸?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切片研究?严刑拷问?当成人质?还是…真被拐去当压寨夫人了?
“对了!”小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鹿玖,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鹿先生,你的血型…真的好奇怪哦!昨天抢救的时候,血库调不到匹配的血,情况紧急,主任拍板用了你自己的血给你做了自体回输…结果你猜怎么着?”
鹿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想起了那张写着“未知变异型”、“超高细胞活性”的报告单。
小护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的血…颜色特别鲜艳!红得…有点发金!而且输进去之后,你的伤口止血速度简直快得吓人!连主任都说没见过!还有啊,”她指了指鹿玖左肩下厚厚的绷带,“那么深的刀口,才过了一天一夜,肉芽组织长得特别好!医生都说你的恢复能力…简直像小强…呃…像超人!”
金…金色的血?恢复能力像超人?鹿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扎着留置针、正在输液的右手手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里面流淌的…真的是金色的血?
完了完了!真变异了!沾了女帝的血,自己也变成怪物了?!他以后还能不能吃火锅?会不会被国家抓去切片?祖宗啊!您老人家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鹿先生?鹿先生?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小护士看着鹿玖煞白的脸,担忧地问。
“没…没事…”鹿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可能饿的…护士姐姐,有吃的吗?”
小护士噗嗤一笑:“有!等会儿查完房给你送营养餐!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她推着小车出去了。
病房里再次剩下鹿玖一人。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女帝被拐跑了,自己成了“金血超人”,还欠着医院一大笔钱(玉佩换的二十万估计快见底了),外面还有“龙渊”那帮疯子虎视眈眈…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恨不得把祖宗拖出来打一顿(想想而已)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男人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鹿玖先生?”快递员的声音有点闷。
“啊?我是。”鹿玖愣了一下,谁会给他寄快递?还是送到医院?
“您的同城急件,签收一下。”快递员走进来,把文件袋和一支笔递到鹿玖面前。
鹿玖狐疑地签了名。快递员收了单子,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鹿玖拿着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心里七上八下。不会是“龙渊”的死亡威胁吧?还是账单?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和一个…小小的、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带着干涸血迹的白色碎布条?
卡片是纯黑色的,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只有背面用银色墨水打印着一行小字和一个地址:
> **“想知道女帝下落,今晚十点,城南旧码头,三号仓库。一个人来。带好这个。”**
碎布条上的血迹暗红发黑,鹿玖却一眼就认出了那布料的质地——是李如玉那件被划破的病号服!
鹿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祖宗果然在他们手里!这布条…是警告?还是证明?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黑色卡片和带血的布条,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去?还是不去?这摆明了是龙潭虎穴!对方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银狐”玲珑,还是…“龙渊”的另一个陷阱?
去!必须去!鹿玖咬了咬牙。虽然祖宗凶是凶了点,坑是坑了点,但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是被绑的那只)。而且…玉佩都当了,二十万都花了,要是不把祖宗捞回来,他这“投资”岂不是血本无归?!这亏本买卖绝对不能做!
打定主意,鹿玖反而冷静了一些。他开始琢磨怎么溜出医院。肩膀的伤还在疼,但小护士说的没错,恢复速度确实有点变态,至少动起来没那么要命了。他看着床头柜上护士留下的水果刀(削苹果用的),心里有了个大胆(且作死)的想法。
傍晚,例行查房后。鹿玖瞅准机会,等护士一走,立刻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他拿起那把水果刀,对着自己右胳膊上那根留置针的软管…心一横!
“滋啦…”
极其细微的割裂声。软管被割开一个小口子。
鹿玖赶紧把输液调节器调到最大!透明的药液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顺着割开的小口子喷涌而出,瞬间打湿了他的病号服袖子,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哎呀!不好!漏液了!救命啊!护士姐姐!”鹿玖扯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失措(演技满分)。
脚步声急促响起,还是那个圆脸小护士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漏…漏了!针…针好像脱了!流了好多水!”鹿玖指着湿漉漉的胳膊和地上的“水渍”,脸色煞白(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装的)。
小护士一看这“惨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检查:“哎呀!真的脱管了!可能是你刚才乱动扯到了!别怕别怕!”她手忙脚乱地关闭调节器,拔掉那根被鹿玖“自残”过的留置针,熟练地按压止血,又拿纱布给他包扎。
“护士姐姐…这…这还能用吗?”鹿玖弱弱地问。
“用不了啦!得重新扎!不过你这血管…”小护士看着鹿玖手背上那片青紫(之前抽血和输液留下的),又看看他苍白的小脸,犹豫了一下,“算了,今天太晚了,你也吓得不轻,先观察一晚吧,明天再给你重新置管。”
“哦…那…那好吧…”鹿玖“虚弱”地点点头,心里的小人疯狂鼓掌:计划通!
护士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别乱动,收拾了地上的“水渍”(主要是生理盐水),推着小车离开了。
鹿玖长舒一口气。第一步搞定!接下来就是溜出医院了。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鹿玖忍着肩膀的疼痛,像做贼一样溜出自己的病房。他不敢坐电梯,怕被监控拍到,只能走消防楼梯。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好不容易摸到一楼,避开值班护士的视线,从侧门溜了出来。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但肩膀的疼痛也更加清晰。
打车是不可能打车的,容易被追踪。他凭着记忆,朝着城南旧码头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伤口在行走中不断被牵拉,渗出的血渐渐染红了绷带和外面的病号服,在昏暗的路灯下洇开一片暗红。失血加上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脚步也越来越虚浮。
“妈的…这保镖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工伤…这绝对是工伤…”鹿玖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给自己打气,“等找到祖宗…非得让她…赔我精神损失费…医疗费…误工费…还有…还有那玉佩的钱…连本带利…”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鹿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眼前金星乱冒的时候,一片破败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废弃的集装箱杂乱地堆叠着,形成一片钢铁丛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和机油挥发的刺鼻气味。海浪拍打岸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里就是城南旧码头,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鹿玖扶着冰冷的集装箱壁,大口喘着气,寻找着三号仓库的标识。借着远处港口灯塔微弱的光线,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用白漆潦草写着“3”的巨大仓库门。
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鹿玖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和伤口疼痛交织在一起。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和带血的布条,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布满铁锈的大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里面并非漆黑一片。仓库深处,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汽灯悬挂着,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投下一圈摇曳的光晕。
光晕的中心,停着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改装越野车。
车旁,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黑色皮衣,脸上戴着那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狐狸面具。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看着门口狼狈不堪、摇摇欲坠的鹿玖。
玲珑。
而在她身后,越野车宽敞的后座上,一个裹着厚厚毛毯的身影静静地躺着。苍白的脸在汽灯惨白的光线下毫无血色,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平稳。
是李如玉!
鹿玖看到祖宗还活着(虽然昏迷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一半。他扶着门框,喘着粗气,警惕地盯着玲珑:“你…你把陛下怎么了?”
玲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扫过鹿玖肩膀上那片刺目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色,狐狸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带着一丝戏谑。
“金血的小子,”她的声音清脆,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命还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