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4月5日,俄军西南方面军司令部的煤油灯在风雪中摇曳,地图上的红蓝标记犬牙交错,如同两条绞缠的毒蛇。伊万诺夫将军的手指重重按在斯特雷前线的坐标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第8集团军的左翼已经退到科马罗姆河,布鲁西洛夫将军的预备队只剩两个师。”作战参谋科瓦廖夫斯基少校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佩列梅什利要塞失陷后,奥匈帝国的第3集团军正沿着普鲁特河反扑。”
会议室的木门突然被撞开,第8集团军参谋长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军大衣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将军!德奥联军的侦察机在左翼频繁出没,他们的炮兵观测气球已经出现在喀尔巴阡主脉!”
伊万诺夫转身时,肩章上的金鹰徽章划过墙面,在地图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布鲁西洛夫:“您对弹性防御的建议,现在可以说了。”
布鲁西洛夫的手指划过等高线,在山脉褶皱处停顿:“我们守不住所有隘口。不如放弃海拔800米以下的前沿,把主力收缩到科内奇纳隘口,用炮火封锁山谷。”
“那斯特雷平原的补给线怎么办?”后勤部长阿列克谢耶夫拍案而起,“我们的弹药储备只够支撑15天!”
“所以需要有人在敌后开辟新通道。”布鲁西洛夫的目光扫过众人,“我建议派哥萨克骑兵旅穿越罗马尼亚边境,从侧翼骚扰德军补给线。”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德奥联军联合指挥部,法金汉元帅的拳头正砸在标有“俄军第9集团军”的蓝色区域上:“情报显示他们在博列霍夫集结了三个师,为什么侦察机没有发现?”
奥匈帝国总参谋长康拉德元帅耸耸肩:“喀尔巴阡的暴风雪让飞机无法起飞,我们的山地部队在马古拉隘口被困了三天。”
“借口!”法金汉抓起电报甩向桌面,“东线每拖延一天,西线的英军就多运抵十个师!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在俄军完成防御重组前,从中间撕开他们的防线。”
年轻的德军参谋长霍夫曼少校上前一步:“元帅阁下,我们在斯茨辛地区发现俄军的野战医院集群,那里的防御薄弱。”
法金汉的眼神骤然亮起:“调第11集团军的喷火营到前线,告诉士兵们,这次不用保留任何情面。”
4月10日凌晨三点,科内奇纳隘口的暴风雪达到顶峰,能见度不足五米。俄军上等兵瓦西里蜷缩在战壕里,用冻僵的手指数着口袋里的子弹——只剩七发。
“瓦夏,把最后两罐腌黄瓜传下去。”班长阿列克谢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钢盔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天亮后德军肯定会进攻。”
突然,大地在剧烈的震动中呻吟。第一发炮弹在百米外炸开,蓝色的曳光弹划破夜空,将漫天风雪染成诡异的钴蓝色。瓦西里透过战壕的观察孔,看到无数黑影在雪幕中蠕动,德军的冲锋号混着风雪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
“开火!”阿列克谢的步枪率先喷出火舌,瓦西里扣动扳机时,发现枪管已经被冻得发僵。德军的mG08机枪在右侧山梁怒吼,密集的弹雨扫过战壕,木屑和冻土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们用了燃烧弹!”列兵彼得罗夫突然尖叫,他的棉大衣正在燃烧,在雪地里翻滚着惨叫。瓦西里想去拉他,却被阿列克谢拽住:“没用的!守住射界!”
德军中尉汉斯踩着积雪冲上俄军战壕,军刀在火光中划出弧线。他的钢盔被流弹擦过,左耳瞬间失去知觉,但他看到了战壕里俄军士兵眼中的恐惧——他们的步枪已经沉默,只能握着空枪托准备肉搏。
“投降吧!”汉斯用生涩的俄语大喊,却换来一记迎面砸来的枪托。他踉跄着后退,刺刀本能地刺入对方腹部,温热的鲜血喷在结冰的护手背上。当他抬头时,发现更多俄军士兵从防炮洞里冲出,手中握着工兵铲和刺刀。
“撤退!快撤退!”汉斯的军刀掉在雪地里,他转身时被绊倒在弹坑中,看到一名俄军士兵举着马灯冲来,灯光照亮了对方胸前晃动的圣乔治十字勋章。
同一时刻,罗马尼亚边境的密林中,哥萨克骑兵旅长史捷潘诺夫正用望远镜观察德军的运输队。二十辆马车在雪地中蜿蜒,车辕上的铁十字标志在月光下闪烁。
“通知弟兄们,等车队进入隘口就动手。”史捷潘诺夫摸摸腰间的马刀,转头对副官说,“留三个人看住俘虏,我们需要活口审问补给路线。”
当第一声马嘶响起时,德军护卫队的枪声几乎同时炸开。哥萨克骑兵从两侧山梁冲下,马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砍断了德军的机枪三脚架。史捷潘诺夫的战马撞翻一辆马车,车厢里滚落出印有“毒气弹药”字样的木箱。
“见鬼!”他猛地勒住缰绳,德军护卫队已经用步枪组成火网,子弹擦过他的帽檐。一名哥萨克士兵试图点燃马车,却在爆炸中被炸飞——木箱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德军最新的化学炮弹。
在东线另一侧的德军补给基地,后勤官穆勒上尉正对着破损的地图咆哮:“第17运输连失联?他们护送的是第11集团军的毒气弹!”
副官递来最新的电报:“俄军的哥萨克骑兵在边境活动,我们的巡逻队损失惨重。”
穆勒抓起马克笔在地图上画下红色叉号:“启用备用路线,通过布科维纳森林。让山地工兵先去扫雷,告诉他们,哪怕用尸体铺路,也要在48小时内把弹药送到前线。”
4月20日,俄军地下指挥所里,伊万诺夫将军盯着最新的伤亡报告:斯特雷前线的三个师伤亡率超过60%,预备队即将耗尽。
“将军,布鲁西洛夫将军来电,”通讯兵递来加密电报,“他说德军在使用一种能让人窒息的武器,许多士兵死时皮肤呈紫黑色。”
伊万诺夫的手猛然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是毒气弹。去年在伊普尔用过的那种。”他转向后勤部长:“防毒面具的库存还有多少?”
“不足五千具,而且大部分在后方医院。”阿列克谢耶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前线的士兵只能用浸尿的布捂住口鼻!”
突然,厚重的防爆门被推开,浑身是血的传令兵滚进室内:“将军!德军突破了左翼的第23师防线,他们的喷火兵在焚烧我们的坑道!”
伊万诺夫抓起军帽扣在头上,腰间的配枪已经上膛:“通知各部队,执行‘雪狼计划’——放弃前沿阵地,在科内奇纳隘口组织最后的防线。”
“可是将军!”作战参谋试图阻拦,“那里的地形对我们不利!”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伊万诺夫的声音在坑道里回荡,“如果让德军进入普鲁特河谷,整个西南方面军将被包饺子。告诉士兵们,身后就是乌克兰平原,他们的家人正在那里等待。”
在德奥联军指挥部,法金汉看着侦察机带回的照片,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俄军在收缩防线,他们撑不住了。命令第11集团军全力追击,务必在暴风雪来临前占领科内奇纳隘口。”
霍夫曼少校递上伤亡统计:“我们的毒气弹效果显着,但山地部队在暴风雪中迷路,导致进攻推迟了三小时。”
“没关系,”法金汉摆摆手,“俄国人的补给线已经崩溃。康拉德元帅的奥匈军队正在迂回他们的右翼,这次,我们要让沙皇的雄鹰折断翅膀。”
4月24日清晨,科内奇纳隘口的暴风雪终于停歇,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俄军上尉彼得洛夫站在临时搭建的路障后,看着远处德军的钢盔在雪地上连成银线。
“还有多少炸药?”他问身边的工兵。
“够炸塌三次隘口。”工兵举起手中的引爆器,脸上沾满烟灰,“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德军的炮火开始覆盖,彼得洛夫蹲下身,摸到了口袋里的全家福——妻子和两个孩子的笑脸在硝烟中模糊。当第一波德军冲锋接近隘口时,他突然站起身,举起步枪高喊:“为了俄罗斯!”
密集的枪声中,彼得洛夫感到左肩一热,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衣。他咬着牙扣动扳机,看着一名德军军官倒下。就在这时,他看到左侧山梁上出现了奥匈帝国的双头鹰旗帜——他们绕到了俄军后方。
“引爆!快引爆!”彼得洛夫扑向工兵,却在爆炸的气浪中被掀翻在地。隘口的积雪和岩石崩塌而下,将冲锋的德军埋进白色坟墓。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飘下的雪花,突然觉得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当天下午,伊万诺夫将军在指挥所收到了最后一份电报:“科内奇纳隘口失守,第8集团军全军覆没。”他缓缓坐下,看着地图上代表俄军的蓝色标记正在被红色吞噬,耳边响起布鲁西洛夫将军临行前的话:“如果我们战败,至少要让敌人记住,俄国人的血,染红了整个喀尔巴阡。”
窗外,新一轮暴风雪正在聚集,将战场上的血迹和尸体一同掩埋。没有人知道,这场始于冰雪的战役,还会在这片土地上流淌多少鲜血,又会有多少母亲在远方的村庄,等待着再也不会归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