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所建立得潦草,是就地取材的一个山洞。其中凿出了三个简陋的隔间。每一个都堆满了干草。
据维斯所说,路菲西尔也是这临时居所当中的一员。
格拉德没想到对方居然大胆到了这个地步,在维斯眼皮子底下来回穿梭于现实与幻境当中,但凡维斯敏锐一些,对方的幻境也不可能持续到今天才彻底破灭。
路菲西尔的运气,在某种程度上说,还真是很好。
维斯塞过来一个小小的盒子,一时间叫他从思忖中回过神来。
盒子倒不算是精细,不过磨得已经很平滑。木角边边都是完全圆钝的。可以看出材料有限,只涂了薄薄一层清漆。
格拉德:“你送了我一个……盒子?”
“不是啊。”维斯急了,“你打开看看嘛。”
格拉德不逗人了,嗯一句把盒子打开。看到了一团干草和薄薄的装饰绒布。
“你送了我一团……草?”格拉德斟酌着语气,“我不吃草。”
“……明明是戒指啊!”
维斯终于维持不住“我要给你展示惊喜”的模样,沉不住气了,从那团用作保护的干草中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圆环来,往格拉德的手上戴:“你怎么都没看到的?”
“和草一个颜色嘛。”格拉德抬手看环在自己无名指的圆环,总觉得这戒指看起来有点眼熟,“你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磨的。”维斯小声说,缩进他的怀里要蹭,结果身形不够小巧,被护具面罩撞了脑袋,发出了很痛的啪唧一声。
“!”
格拉德没忍住笑了,然后把玻璃掀开。后面想一想,干脆把这个面具都取下来了。
“这个!——”维斯赶紧摁住他的手,“空气不好。别摘下来。”
“可是我想亲你。”格拉德说,“戴着不方便。”
“……”
维斯明显紧张起来,睫毛也一起乱晃。他的目光四面游离,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你真是的……”
格拉德噗嗤笑了,但还是戴好了面罩没有摘掉。
维斯这次小心了点,终于如愿地埋在对方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你看看,喜不喜欢?”维斯闷声问他。
格拉德压根就没看出来这戒指有什么特别,就是一枚和干草颜色一样的素戒。但他还是配合地说:“喜欢。”
“我也有一个哦。”维斯抬手给他看,似乎是有点得意,“一对的。”
格拉德这个时候好像明白一点对方的巧思,意思是说他们戴着一对的戒指,这样别人就知道是他们是一对了。
“……”
好肉麻啊。
格拉德笑眯眯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你喜欢就好。”维斯似乎没有察觉,还埋在他怀里蹭。估计是长了教训,现在也学乖了,即便是在蹭也控制得幅度小小,不至于磕到脑袋。
格拉德摸摸他柔软的发顶,发现今天的维斯没有戴铃铛,也没有编他的辫子。这似乎不大对劲,毕竟维斯的脑袋他每天都要打理的,今天居然没有一点装饰,寡淡得简直不正常。
格拉德正思考着要怎么问,就听到埋在他胸口的人闷闷地哭了。
“?——”
格拉德顿时卡了壳,先前准备问的问题现在也没有了,他赶紧垂下头去,要去问对方怎么哭了。结果动作幅度一大,又磕到了对方的脑袋。
“!”维斯抬起头来,早已哭得凌乱,声音也凄惨地颤抖起来,
“痛死了!”
“我要安慰你嘛。”格拉德说,又去推对方的手,“别抓这么紧,我看看脑袋——”
维斯不肯松手,还是要埋在他怀里哭。格拉德和他僵持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再不松手就分手。”
“!”
那个词对维斯来说还是很管用的,他赶紧坐直了,即便还在哭,也要坚持着纠正:“你不可以说那个词!”
“知道了知道了。”格拉德随口敷衍道,掀起他的刘海,去看他被碰了多次的额角,已经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红色,似乎是肿了,他一碰维斯就咝一句,应该真的很痛。
“都碰了还不长记性。”格拉德说他。
维斯吸一下鼻子,惨兮兮地说:“我会不会毁容啊?”
格拉德揉了揉他肿起来的额角,果然收获了一句凌厉的惨叫。
“不至于。”格拉德说。
维斯不依不饶:“那我毁容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格拉德咳嗽一句:“你刚才哭什么?”
维斯不可置信地拔高音调:“我毁容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哪有这样的?!”
“别吵了。”格拉德说,拍一下自己的腿,“过来点。”
维斯嘀咕着说你为什么这样坏,但还是乖乖枕到对方的膝盖上,给他看自己额头上的伤。
格拉德蹭一下他的额角,看到维斯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一副控诉的模样,叹口气:“刚才干嘛哭?”
“……我就是担心你才哭的。”维斯小声说,“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只是没有说。”
格拉德叹口气。他早知道维斯不可能轻轻放过自己失踪的事情,即便憋到现在,也肯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那你还挺为我考虑的。”格拉德说,捏一下他的脸。
“因为人太多了……”维斯也想碰他的脸,但是现在只能碰到冰凉的玻璃面罩。格拉德无奈地把玻璃面罩掀开,低下头去。
维斯嘀嘀咕咕:“我觉得你变瘦了——是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眼睛又红起来,抽了抽鼻子。
“其实不会。”格拉德说,在幻境里谁也没有少了他一口吃的。
维斯摇头:“我才不信呢。就算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和我说。”
说到这里,他又哽咽起来,面对着格拉德的腰腹掉眼泪。
格拉德无可奈何,只好一点点帮他把眼泪擦掉。
二人没说几句话,山洞外便细细簌簌传来了行走的声音。塔塔与路菲西尔各抱着一摞木材回来了。
“你们说完话了吧?”塔塔跪在软垫上,把手里的木材摞好,“没说完也等一等,天要黑了。”
“天黑待在外面可是很难受的。”她把话说完,拍了拍自己的手。
维斯只能不情愿地哼一句,慢吞吞地坐起来,往他们捡来的木材里丢了今天晚上的火种。
火焰很快便在这狭小的山洞当中熔融地烧起来,映照得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晕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其他人呢?”
格拉德看了眼他们身后。
“你问小精灵和隼吗?”塔塔点点了下巴,思索道,“对哦。他们怎么不跟着我们?”
“他们本来也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维斯把下巴搭在格拉德的肩膀上,拖长了音调,“他们跟上来才奇怪吧?再说了,我们的山洞很小哦,呆不下这么多人的。”
格拉德托了托他的脑袋,让他靠得更自在些。听到这话也迟疑地一顿,说:“不是因为这个吧。”
“别管他们嘛。”维斯嘀咕,在他脖侧乱蹭。
格拉德想一想,问:“他们出来,会带着之前的伤口吗?”
如果二人真的遍体鳞伤,消耗过大,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当中,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不会的啦。”路菲西尔说,推一推火焰中的木柴,叫他们烧得更均匀一些,“我可是个很善良的人哦。怎么会让人真的受伤。”
这下就连塔塔都忍不住哧他一声。
“那好吧。”格拉德说。他没有改变他人想法的意思,在和自己无关的情况下。
唯一值得在意的,只是现在还处于丢失状态的秘宝。
“你有找到秘宝吗?”格拉德问路菲西尔。
路菲西尔叹了很大一口气。
“没有。”他苦恼地歪着头,“完全没有。闹鬼了似的。”
格拉德说:“最好不是和哪边的人说好了一起耍我。”
塔塔立即警觉:“你欺负我们小骑士了?”
维斯也很快掐了团火,如果路菲西尔说出一句错误来,那团火不出意外就要丢在他脸上了。
路菲西尔:“……你们真是的。我哪会做这种事情。”
紫罗兰色的眼睛受伤一样地垂落下去,显得可怜:“骑士大人,你扪心自问,我从开始到现在,什么时候伤害过你?”
格拉德懒得对他的行为多做评价,对方的价值观也完全是叫他无法苟同的,干脆偏过头去不给眼神。
塔塔说:“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啊——居然还知道秘宝的事!”
路菲西尔说:“我又没说自己不知道。”
兔子精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可要她说,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磨蹭几步躲在格拉德另一边,与房内的二人保持同一阵营,警惕地对外:“你找秘宝是要干嘛?”
“那你找秘宝是要干嘛呢?”路菲西尔问。
塔塔说:“谁稀罕那东西呀——只是我们小骑士需要。你和他抢什么?”
“我没有和他抢呀。”路菲西尔说,“我刚才还说要把秘宝给他的。突然出现的情况,我也想不到嘛。”
塔塔眯起了眼睛,正要说什么,维斯就先问话了:“魔族的秘宝,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对哦对哦。”塔塔反应过来了,“你明明说自己不是魔族的吧?怎么会拿到人家的东西?”
路菲西尔耸了耸肩:“我当然不是魔族。不过,谁规定每个种族的秘宝一定会在自己种族手上呢?”
“哇塞,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塔塔瞪大眼睛,“这不就和谁规定自己的眼睛要长在自己脸上啦?——你从哪里弄来的秘宝啊?”
路菲西尔并不想要和他们解释。
塔塔大声“嘁”了句,回过头去抱住格拉德的脑袋:“小骑士你看他!——我们要不把他赶走好了。”
格拉德没料到塔塔变脸得这样迅速,毕竟在他离开前,塔塔对待对方还是少女怀春的眷恋姿态。
赶走路菲西尔倒也没什么,不过这也就彻底斩断找到魔族秘宝的可能了。
“我可不能离开哦。”路菲西尔说,把架在火上炙烤过的肉条取下,“毕竟只有我知道离开血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