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醒木砰然震响,满堂喧嚣立时静了三分。
\"列位看官,且听老朽细说这位风姿绝世的【雪鉴仙卿】——封公子!\"
\"您道他怎生模样?身长八尺,立若青松负雪,行如孤鹤凌霄;银质面具遮颜,眸光似剑。\"
“青衫当风,星河坠袖,分明是谪仙落了红尘,偏教那腰间玉珏泄了天机,一步一清响,声声叩山河!”
茶馆内,茶香袅袅,座无虚席。说书先生立于檀木台前,神色飞扬地讲述近日声震九衢的人物:封野——封公子。
在茶馆不起眼的角落,两名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正悠哉的看着台上,斗笠遮住眉目风华,面前置一壶清茶,指尖随着说书人的节奏轻叩,这副接地气的模样,无人察觉那说书人口中的【封公子】正是这二位其中之一。
封野给萧烈斟一杯茶,低声问:“老婆,这说书人也是你安排的?”
这几日,无论是【真龙现世】的异象,还是声名鹊起的“封公子”,都是萧烈的手笔。
萧烈告诉他,那些异象都是按照何德胜给的方法制造的。
萧烈在来邕州之前,便请教了何德胜。
他要将封野塑造成谶言中的真龙,祥瑞异象、舆论必不可少。
何德胜精通物理、化学,利用化学反应、光学、以及声像控制等制造出一些看似奇特的现象,对他来说并不难,听完萧烈的话,当即在纸上写下了制造龟甲裂纹以及龙影、龙吟等异象的具体方法。
萧烈浅试验一番后,当即开始准备。
如今所有的一切正在按照他的预想一步步实现完成。
萧烈端起茶杯,眼睛继续看着台上,回道:
“当然不是,我才没那么闲。安静听书。”
他抿一口茶,“正说着你呢。”
这位说书的还真不是他安排的,他安排的说书先生在京都以及其他各处。
封野笑笑,没再说什么,也将视线放回台上。
“您们可知他师承何人?”
说书人环视四周,众人屏息凝神间,手中醒木又是一声,
“正是那儒林双绝之一的长孙儒——长孙先生!”
“封公子得其真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横枪定乾坤,实乃百年难遇的奇才!”
“但要说起这位封家血脉,那可要掀开三百年前的龙纹玉牒。”
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说书人语调一转,
“彼时山河破碎,前前前朝一代清流名士——封阁老,一袭素袍立于金銮殿,三寸不烂之舌退百万雄兵,硬生生将飘摇社稷扶正。”
“可叹功成之日,老大人竟带着族人遁入云梦大泽,自此封氏一脉便成了江湖传说。”
“谁料三百年轮回,今岁又逢天地翻覆,竟似当年劫难重临。”
“封公子作为封氏一脉嫡传后代,毅然决定出世!”
醒木拍响,折扇翻转,露出背面泼墨绘就的雪灾图,
“话说,那日沧州城头,彤云压得比城墙还低,鹅毛雪片里裹着冰碴子,生生将守城旗杆都砸断三根。”
“封公子掀开竹帘那刻,但见官道旁母子相拥冻成冰雕,垂髫小儿攥着半块观音土,连那护城河都冻出人形涟漪。公子指节攥得青白,竟当场解下传世玉佩,'当啷'一声掷在当铺柜上!”
“碎玉声催千斛米,青简烬染百家粮。”
“整整三日三夜,公子立在丈八粥棚前,锦貂大氅早裹了垂死老翁,单衣胜雪立在朔风里。待最后个乞儿捧起陶碗,你们猜怎的?”
茶博士添水的铜壶在半空凝住,满座倒抽冷气中,说书人掩袂拭眦,声转沉痛,
“公子十指关节凝着血冰,靴履竟与冻土结作一处,要靠百姓拿柴刀凿开!”
“这边厢沧州炊烟方起,那边厢八百里加急来报——端州匪寨悬尸百日,孕妇腹中胎儿竟被挑在枪尖!公子闻言目眦尽裂,银枪挑月破空而去。”
“是夜,黑云吞月,青龙寨里三十六道连环火把突然尽灭,但闻龙吟枪啸穿云裂石,血雨瓢泼间,那匪首项上人头骨碌碌滚到端州城下!待雄鸡唱晓,百姓战战兢兢推门,却见公子倚枪酣睡于尸山血海,周身三丈竟无半片雪花敢近!”
“好!”
看客激动叫好,满堂响起热烈的喝彩声,说书人慢悠悠合上折扇。
“这般通天彻地的人物,老朽便是说上三天三夜,怕也道不尽那枪尖一朵红梅,写不完那袖里半卷春秋啊!”
他抿一口茶碗,再问道:
“您们可知那封公子为何每每出现皆脸覆面具?”
不用众人回答,说书人自豪的摸上胡子,
“那是因为封公子此次现世只为救世,不图虚名。他的师父长孙先生常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不衒虚名,惟期博济。”
“封公子谨遵师命,也不想因此为家人带来不便,这才每每现于人前,皆以面具示人。”
“封公子此举,遮的是俗世浮名,守的却是仁者本心。可昭日月,可鉴春秋。”
“原来如此。”
底下听客纷纷点头称赞,
“如今乱世,像封公子这般痌瘝(tong guan 一声)在抱、功成弗居的人物,当真凤毛麟角了。”
“谁说不是呢?听闻封公子方行冠礼,至今未聘。这般龙章凤姿的人物,却不知要怎样的琼闺秀玉,方堪作配?”
一华服男子倾了倾身,“我有一女……算了,她不配……”
众人哄堂大笑。
封野听完勾了勾萧烈的指尖:“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赈灾和剿匪都能理解,只是关节凝雪冰、鞋履结冻土是什么?还睡在尸山血海?
他是有多困才会睡在那地方?
他又不是无家可归。
封野有些哭笑不得。
他总算知道萧烈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让他戴面具了,原来是早让别人在其他地方替他施行善举,最后面具揭开,这些美名皆会落在他头上。
所以萧烈在金风寨时,便替他安排好了所有,就连清流世家的嫡子身份都安排好了。
不得不说,萧烈的思虑太太太周全了。难怪他师父总说:摄政宸王袖里藏的,何止三尺青锋。
萧烈挠了挠他的掌心:“说书嘛,自然要夸张些许。”
他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三当家这时候差不多该到了。”
两人离开茶馆,径直回了云舒楼。
如萧烈所料,于亭安已经到了。
一身玄色窄袖劲衣,墨发高高束起,身量如青竹拨节,昔日眉间跳脱的少年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秋水沉璧般的凝练威仪,锋芒半藏半露,似寒铁淬火,数日不见,竟隐现一股将星之气。
于亭安见到萧烈,单膝点地,禀报道:
“禀殿下,您要的东西已安全运抵,此行假作胡商驼队,沿途勘合俱验无虞。诸葛参军率五百精兵伏于西郊密林,请示殿下,是否要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