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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垂眸:“不必了,放着便是。”

“明日他们若得知你回了,定还会来。”霍衍叹了口气,“这些人情往来最是磨人。”

“宗主应付便是。”凌言起身时,衣袂扫过案边的青瓷瓶,瓶中插着的墨梅落了片花瓣,“再有人送礼,便归入派中库房吧,权当补贴用度。”

“也罢,便依你。”霍衍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转身欲走的两人,“别走,等会儿。”

他对着烛火搓了搓手,脸颊竟泛起点红,“你……你回去时若路过那兔崽子的院子,告诉他一声,今夜在揽月阁设宴。”

见凌言挑眉,他又急忙补充,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不自在:“云风禾毕竟是昆仑少主,若是怠慢了,云仓那老东西知晓了,少不得又要在议事时叨叨个没完,说我镇虚门不懂礼数……”

烛火在他鬓角的银丝上投下浅影,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窘迫。

凌言忍笑颔首:“知道了,我会转告他。”

苏烬推开门,殿外的雪光涌进来,与烛火交融成一片暖白。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对着案牍出神的霍衍,低声道:“霍宗主这操心的命,怕是半分没改。”

凌言望着远处揽月阁的飞檐,那里已亮起灯笼,暖光透过雕花窗棂漫出来,在雪地上洇开一片温柔。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薄雪被踩得咯吱轻响,混着远处演武场传来的剑锋相击声,倒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凌言望着两侧熟悉的松柏,枝桠上积的雪在暮色里泛着柔光,唇角不自觉漾开浅淡笑意。

苏烬忽然拉住他的手,指尖往东边扬了扬:“阿言,你看东边那小子是谁?”

凌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演武场中央的身影豁然是柳文昭。

少年手中“碎星”剑舞得密不透风,星纹石在剑柄上流转金光,墨玉剑鞘随着动作轻晃,最后一道金色灵力炸开时,对面弟子的长剑“哐当”落地,直插入雪地里。

“承让了,林师兄。”柳文昭收剑入鞘,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往日的纨绔气褪得干干净净,只剩少年人的清朗。

“他倒是精进得快,已突破炼气期了。”

苏烬撇撇嘴,悄悄将凌言往怀里带了带:“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多夸夸他?”

“你啊,”凌言拍开他的手,眼底含着笑意,“他一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十五了还孩子?”苏烬挑眉,目光落在柳文昭身上,带着审视,“惦记你——”

话未说完,演武场的弟子们已瞧见他们,纷纷躬身行礼:“青鸾长老!紫凤长老!”

柳文昭猛地转身,瞧见凌言时眼睛瞬间亮了,快步奔过来,雪地里踏出一串急促的脚印:“师尊?你回来了!没事吧?”

目光扫到苏烬时,警惕立刻浮了上来,手不自觉按在剑柄上,“师尊,他为何在此?”

凌言按住他欲拔剑的手,声音轻缓:“文昭,先前之事,并非本意。”

他简略提了云州惊变时的情形,柳文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消化过来,对着苏烬拱手行礼:“师兄。”

苏烬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勾唇将凌言往怀里带得更紧:“叫什么师兄?该叫师公。”

柳文昭被噎得脸颊发红,这分明是宣示主权。

凌言无奈地拍开苏烬的手:“别逗他了。对了,你若瞧见瑾白和沈澜,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今夜揽月阁有宴,不必去若雪阁,明日再说。你们如今住在哪里?”

“宗主安排在听雪崖的弟子院落。”柳文昭挺直脊背,“我们是听雪崖弟子,自当守在听雪崖。”

“那便好。”凌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剑法长进不少,浮躁也去了,继续勤勉。”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柳文昭躬身应下,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这苏烬……护得也太紧了。

穿过回廊,霍念的院落便在眼前。朱漆大门上挂着鎏金兽首门环,门檐下悬着四盏琉璃灯,雪光映得灯壁上的缠枝莲纹愈发剔透。

推门而入时,有暖香扑面而来,庭院四角燃着银丝炭盆,连青砖缝里都嵌着暖玉,半点不畏寒气。

正屋的窗棂雕着百鸟朝凤,糊着极薄的鲛绡,隐约能瞧见里面铺着白虎皮地毯,紫檀木案上摆着和田玉棋盘,连墙角的博古架都镶着金边,架上的青瓷瓶里插着永不凋谢的暖玉梅,处处透着少年人藏不住的奢华。

“这小子,倒是把院子折腾得比他爹的宗主殿还讲究。”苏烬挑眉,指尖拂过廊下悬挂的水晶帘,叮咚作响。

凌言笑了笑:“霍念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素来爱张扬,恨不得把心尖上的欢喜都摆在明面上。”

话音未落,正屋已传来霍念气鼓鼓的声音:“云风禾你玩不起是不是?落子无悔,哪有悔棋的道理!”

“你这盘已是死局,我毁不毁,胜负都定了。”云风禾的声音带着笑意,混着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倒是你,输了就想掀棋盘?”

“你放屁!这局不算,重来!”

“霍念,输了便认,耍赖可不是君子所为。”

凌言推门的手顿了顿,门轴发出轻响时,屋内的争执戛然而止。

霍念正攥着棋盘一角,半边袖子沾着墨痕,墨汁在白虎皮地毯上晕开一小团,像朵歪歪扭扭的墨梅。

见凌言进来,他手一松,棋盘“咚”地落回案上,棋子滚得满地都是。

“师尊……”少年耳尖泛红,往身后缩了缩。

云风禾已起身行礼:“凌宗师。”

“师尊你把他领去听雪崖吧,”霍念瞪着云风禾,气呼呼地拍着案几,“烦死了,下棋都玩不起!”

“别闹了。”凌言目光扫过他沾墨的衣袖,眼底带了点无奈,“宗主让你们稍后去揽月阁用膳。”

“啊?我……我不想去。”

苏烬倚在门框上,玄色衣袍映着廊外的雪光:“怕什么?不过是家宴。”他屈指算了算,“就我们六个——你爹娘,我和师尊,再加你们两个。”

“干……干什么搞得跟见家长似的。”霍念声音发虚,指尖绞着衣角,“我不去……”

“你这镇虚门少主都不去,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凌言抬手,替他拂去肩头的墨点,“况且除夕将至,这几日宴席不断,你总不能一直躲着。”

“我……”霍念张了张嘴,瞥见云风禾憋笑的模样,更气了,“就这还收拾什么?你看我袖子!”他抬臂晃了晃,墨痕顺着袖口往下淌,“没……没留神打翻了砚台。”

“就这模样,是该拾掇拾掇。”凌言摇了摇头,与苏烬转身向外,“换身干净衣裳,莫误了时辰。”

门被带上时,还能听见屋内霍念的嘟囔:“都怪你!害我在师尊面前出丑……”

两人踏着薄雪往听雪崖去,山道两侧的红梅开得正好,花瓣上落着细雪,风过时簌簌落下,沾了凌言的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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