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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正往炉里添柴,闻言直起腰,挠了挠后脑勺,糙手在羊皮袄上蹭了蹭,一脸茫然:“苏兄弟,你这说的是啥?啥狐啊炉的?听着像庙里老萨满念的咒词,听不懂听不懂。”

云风禾忍俊不禁,替他解释:“苏兄是说,天狐一族千年漂泊,原是孤影逐雪,如今能与心上人共守这炉暖,便是幸事。至于子嗣,倒不必执着于仙骨传承,能把人间日子过得像玉壶盛酒般温润,已是圆满。”

巴图“哦”了一声,眉头还是皱着,掰着指头数:“狐…双影…炉…玉壶…还是不懂。”他索性放下柴,凑到苏烬面前,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说有媳妇比啥都强?”

苏烬被他逗笑,拍了拍他的肩:“巴图兄这话,倒是比我那几句实在。”

巴图这才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那是!咱部落的老汉常说,炕头有个人暖着,锅里有口热汤喝,比啥神仙日子都强!”

云风禾抬眸望向帐外透进的天光,声音轻得像落雪吻过梅梢:“我倒觉得,守着心上人便好。”

“仙途万里雪漫漫,不及君侧一寸暖。神魔本是浮名绊,执手何须问穹寰。”

苏烬执碗的手微顿,酒液在碗里晃出细碎的金波。他挑眉看向云风禾,眼底带了点了然的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苏兄不也如此?”云风禾回视他,指尖轻叩桌面,“只是苏兄经历的,怕是比我们更沉些。”

苏烬仰头饮尽碗中酒,喉结滚动间,唇角勾起一抹淡而深的痕:“自然。何况我已入魔,重活一世。”

他望向里帐的方向,那里毡帘低垂,隐约能听见霍念匀净的呼吸,“我与阿言走过的路,仙门唾弃过,魔域追杀过,生死边缘滚过几遭,倒比你们更懂——浮名皆是草,唯心上人是骨。”

云风禾闻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一串素银手链,那是霍念前几日塞给他的,说是在侯城小摊上淘的“定情物”,当时还红着脸说是“随便买的”。他唇角漾开浅笑:“那上一世,我与阿念……只是朋友?”

“算是。”苏烬执壶添酒,酒液撞碗的声脆如碎玉,“不过上一世,你也始终陪在他身边,寒时递暖炉,险时挡剑锋,倒也……不算太差。”

“哈哈。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不过这一世,倒还没见你用过瞳术。”

云风禾下意识抬手覆上眼睑,指尖触到那抹异于常人的粉,他垂眸看向跳动的火苗,声音低了些:“瞳术……不到生死关头动不得。”

“伤极大?”

“嗯。”云风禾颔首,“动用一次,灵脉便似被烈火炙烤三日,重则损修为根基。”他顿了顿,指尖滑到发间,捻起一缕银丝,“就像这头发,也是因这疾症。”

“疾症?”苏烬看向他满头银发,“生来如此?”

“幼时患的怪病,”云风禾笑了笑,带点无奈的释然,“眼底惧强光,白日里几乎看不清物。后来练了瞳术,倒能视物了,只是这头发……再也变不回黑的。”

一旁的巴图早竖着耳朵听,这时忍不住凑过来,粗粝的手指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好奇:“云兄弟,我上回就想问了,没好意思开口——你这头发白得跟雪似的,睫毛也是白的,真不是啥邪祟缠身?要不我给你找个萨满……”

云风禾被他逗笑,摇了摇手:“多谢巴图兄好意,不是邪祟,是旧疾罢了。”他抬手将一缕银发别到耳后,“这般也挺好,至少阿念说,我头发白得好看,像昆仑山顶的雪,他总爱揪着玩。”

苏烬在旁嗤笑一声,执碗与他相碰:“倒是会秀。”

云风禾被说得耳尖发烫,刚要辩驳,帐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来些微清冽的寒气。

凌言立在帘下,月白锦袍的衣摆沾了点炭灰似的黑痕,许是方才扶霍念时蹭到了炉边。

他目光扫过桌上空了大半的酒坛,落在苏烬身上:“少喝些,明日还要赶路。”

苏烬眼尾一弯,伸手便攥住凌言垂在身侧的指尖,那指尖微凉,带着里帐毡毯的柔软气息。

“我若也醉了,”他拇指摩挲着凌言的指节,笑意漫到眼底,“阿言等下也扶我一把?你手这般凉,我替你暖着。”说着不等凌言反应,已将那只手揣进自己衣襟里,贴着温热的肌肤。

凌言指尖蜷了蜷,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得无奈地瞥他一眼:“没个正经。”

“霍念睡沉了?”

凌言终于抽回手,语气里带点哭笑不得:“睡是睡了,就是不安生,嘴里念叨个没完。一会骂‘苏烬你这个狗东西不要脸’,一会又急吼吼地说‘云风禾你不准娶别的姑娘’……”

话音未落,云风禾正端着酒碗的手一顿,酒液晃出些微,落在手背上,他低头看了看,唇角却忍不住漾开浅淡的笑意,像春风拂过融雪的山涧。

苏烬倒笑出声,拍了拍凌言的肩:“这小子,醉了倒比醒着坦诚。”他往凌言面前推了推碟子里的烤羊肉,“坐这吃点东西,方才你没怎么动筷子。”

凌言嗯了一声坐在他身旁,银箸夹起苏烬推过来的羊肉,吹了吹热气。炭火在铜盆里明明灭灭,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柔和,长睫垂落时,投下的阴影像蝶翼轻颤。

巴图在旁听得乐呵,又给众人添上酒:“这霍小兄弟看着犟,心里倒敞亮!云兄弟你放心,他这般惦记你,跑不了!”

云风禾举杯与他碰了碰,眼底的笑意温温润润:“承巴图兄吉言。”

帐内炭火噼啪,映得四壁毡毯暖融融一片,酒气混着烤肉香尚未散尽,里帐却忽然传来窸窣响动,跟着便是霍念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

“你俩在嚼什么舌根?”

毡帘被猛地掀开,少年跌跌撞撞闯出来,玄色劲装领口松着,半边脸颊压出红痕,分明是刚从梦里挣醒。

他眼尾还泛着水汽,目光扫过苏烬与云风禾,最后落在云风禾身上,脚步踉跄着扑过去,攥住对方袖口便不肯放,“你又跟苏烬那狗东西聊什么?你俩凑一堆就没好话。”

他声音又急又哑,带着酒后的混沌,偏眼底火光灼灼,“你们怕不是都魔怔了!”

苏烬正执碗欲饮,闻言慢条斯理放下酒盏,指尖沾着的酒液滴落在案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他抬眼斜乜过去,唇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什么了?倒是让我听听,你梦里都在编排些什么?”

“我编排你?”霍念脖子一梗,“苏烬你说话过过脑子!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苏烬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倒是你,睡糊涂了不成?”

“你才睡糊涂!狗东西!”霍念被戳中痛处,跳脚便要往前冲,却被云风禾伸手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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