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的窗棂敞着，山风卷着海棠的甜香漫进来，冲淡了些许血腥气。阁内摆着两张圆桌，案上已布了热菜，青瓷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总算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苏若雨系着素色围裙，正指挥着弟子端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眼角瞥见凌言进来，手里的汤勺都没放稳，快步迎上来。
她目光落在凌言流霜袍的血渍上，眉头立刻蹙起，伸手想去碰他的肩头：“言儿，这衣袍上怎么这么多血？伤着哪了？快让我看看。”
“伯母，我没事。”凌言忙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温软，“都是别人的血，韩林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霍衍在一旁坐定，端起茶杯抿了口，故意板起脸：“忘了刚才我说什么了？”
凌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耳尖悄悄泛红，对着苏若雨低低喊了声：“娘……”
“哎！”苏若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忙拉住他的手往主位带，“好孩子，快坐下。我让厨房炖了乌鸡汤，补气血的，快趁热喝。”
她一边说，一边往凌言碗里舀汤，那亲昵的模样，比对霍念还上心。
霍念端着一碟酱肘子进来，刚要喊“师尊”，被霍衍瞪了一眼，忙改口，声音有点发飘：“大…大哥，这肘子是你爱吃的，我让厨房多炖了会儿。”
说完把碟子往凌言面前推了推，自己转身坐回云风禾身边，耳尖比凌言还红。
云风禾忍着笑，往他碗里夹了块青菜：“快吃吧，菜要凉了。”
众人落座，凌言端着汤碗，看向坐在对面的萧承熠，斟酌着开口：“萧掌门，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外人说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林，见对方点头，才继续道，“韩林他……是与苏烬融魂了。所以我才会……与他和渊走得近。”
萧承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了然地笑了：“原来如此。我早觉得韩林身上的气息既像修罗，又带着点玄门修士的清冽，倒没想到是融魂。”
他放下筷子，语气诚恳，“凌宗师与苏烬宗师的情谊，玄门不少老人都知道。这般说来，你们亲近，原是应当的。”
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之前我就觉得凌羲挑头太急，像是刻意煽动。后来听说他掘了英雄冢，用前辈残魂炼傀儡，便知他绝非为了‘清理门户’，定是有别的图谋，怕是想借玄门的手，除掉所有碍他登顶的人。”
“此次玄门损失惨重，五大仙山掌门去了四位，各派精英折损过半。经此一役，他们该也学乖了，往后遇事总会多想想，不会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韩林一直没怎么说话，只专注地给凌言挑鱼刺，闻言忽然抬眼，看向霍衍：“伯父，有件事，我想跟您和伯母说。”
霍衍放下酒杯：“你说。”
“我准备带阿言回修罗城。”韩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凌言的手背，语气郑重，“我要……娶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眸子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认真：“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们若想参加，还得劳烦诸位移驾修罗城。”
凌言猛地抬头，脸颊瞬间涨红：“韩林！不必如此……”
“为何不必？”韩林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我要昭告三界，你南宫言是我韩林的道侣，是修罗殿的君后。”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他们能动的人，谁若再敢动歪心思，先问问我手里的锁魂剑答不答应。”
苏若雨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凌言的另一只手：“好！好！这是天大的喜事！阿言，别害羞，你配得上这三界任何风光。”
霍衍也点头：“韩林说得对。该办得风光些。我这就让人备礼，到时候我与你娘，带着霍念和风禾，定去修罗城给你们贺喜。”
渊在一旁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接话：“总算要办了，我还以为你要藏着掖着一辈子。到时候我沉渊城也得出份大礼，不能让修罗殿的人觉得咱们魔族小气。”
萧承熠起身拱手：“恭喜韩帝君，恭喜南宫公子。届时我定亲自前往道贺。”
饭后的阳光斜斜漫进揽月阁，照得案上的瓷碗泛着暖光。韩林替凌言擦了擦唇角，低声道：“我带阿言出去走走。”
他看向霍衍夫妇，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这些日子天天神经紧绷，该让他松快松快。”
苏若雨忙点头：“该的该的，后山的海棠开得正好，去走走也好。”她又塞给凌言一包杏仁酥，“路上饿了吃。”
凌言捏着油纸包，被韩林牵着往外走，刚到阁门口，就听韩林回头问渊：“回修罗城吗？慕寒说那边重修得差不多了，回去看看。”
渊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去干嘛？看你俩腻歪？我一个单身狗天天跟着，嫌眼睛不够疼？”
韩林勾了勾唇角，慢悠悠道：“如今盛夏，人界正好玩水。钱塘的曲水流觞听说不错……”
“哎，那我去！”渊立刻直起身，踢开椅子就跟上来，“人界的热闹我倒是许久没凑过了，去瞧瞧也行。”
凌言看着他前后态度的转变，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渊瞥见了，瞪他一眼：“笑什么？我是去看风景，不是陪你们俩。”
韩林扫了眼两人身上的衣袍， 凌言也注意到了：“穿这个去？会不会太显眼了？”
“怕什么？”韩林捏了捏他的手心，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今日咱们三个早就成了玄门的‘显眼包’，想低调也难了。”
三人顺着后山的石阶往下走，山风拂过，韩林忽然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玩几天再回修罗，正好赶上七夕的流河宴。”
“流河宴？”
“嗯，”韩林眼底漾着笑意，“修罗城的护城河里会浮满河灯。到时候……你肯定喜欢。”
凌言耳尖发烫，刚要说话，就听渊在旁边哼了声：“我说，韩林，你也顺带给我找个媳妇？真受够你俩天天黏黏糊糊的了。”
“自己不会找？”韩林斜他一眼，“就你这张脸，往沉渊城门口一站，想攀附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算了吧，”渊踢着脚下的石子，语气懒洋洋的，“女人太麻烦，叽叽喳喳的。男人……”他瞥了眼凌言，又迅速移开目光，“我不喜欢男人。”
“那活该你单身几百年。”韩林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渊被噎了一下，却没恼，只是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声音轻了些：“主要是……没遇到能让我拼命的啊。”
山风穿过林间，带起一阵簌簌的叶响。凌言望着身旁两人的侧影——韩林正低头跟他说钱塘风景，眉眼温柔。渊望着远山，桃花眼里难得没了戏谑，只剩点说不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