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里吵什么?”肖帝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出声询问。
肖九仪本能地想将陆肃尧挡在身后,她向右侧了一步,却被站在身后的陆肃尧轻轻拍了拍。
她转过身,陆肃尧的目光无畏,他轻轻摇了摇头,站出身,屈身行礼:“臣陆肃尧,参见皇上。”
阳光本就刺眼,肖帝的眉头皱得更加深。
他分明同陆肃尧强调过,切莫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可现在,陆肃尧竟敢站在肖九仪身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赞普顿珠面前。
他的假死消息早已公之于众,此刻贸然出现岂不是让众人皆知自己交给他了秘密任务?
想到这里,肖帝几乎想不到其他办法。
他只能假装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按照国法家规对他进行处罚。
血气上涌,他皱起眉头,长舒一口气,瞪大双眼:“陆肃尧!你怎么在这里!”
肖九仪闻言,迅速抬起头。
肖帝这样的反应就是认定了不会承认陆肃尧的身份,那陆肃尧身上背的罪行可就当真是欺君之罪和罔顾国法家规,其军队军士于不顾。
——这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罪行啊!
“父皇……”
“你住嘴!朕在问他,而不是问你!”肖帝难得这样冲肖九仪说话,自打肖九仪有了记忆后,肖帝对自己想来什么都是轻声细语,从来不曾有这样厉声呵斥过。
本能地,她的眼眶中盈满泪珠。
肖帝看着肖九仪满面委屈,也觉察出自己话语有些太重。
顿了顿,他还是并未做解释。
肖长珏见状,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他上前一步,语调间满是不可置信:“肃尧!你,你没死?”
他的语调间没有半分顾忌,满是对陆肃尧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欣喜。
肖帝咳嗽一声,皱着眉向肖长珏望去。
肖长珏脚步一顿,这才意识到身边的肖帝还在,敛了敛神色,他垂下头向后退。
肖帝转过身,慢慢坐在御花园边设的石桌旁。
李使乌将沏好的茶端上,肖帝端起茶盏,轻啄一口。
陆肃尧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同肖长珏对视,他只是低垂着眉眼,神色恭敬。
今日御花园之行,他知道自己的暴露是已经必然。
赞普顿珠定然是已经知道自己还未战死的消息,所以他约出肖九仪,二人在御花园见面。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放心他们二人单独待在一起,所以捏住这一点,一下又一下挑战自己的底线,为的就是看自己什么时候站出身,为肖九仪出头。
他压得很准,陆肃尧没有半分法子。
在看到他将手一次又一次地放在肖九仪肩膀上,看到他不顾规矩地一步又一步凑近肖九仪身边,对着她的耳朵亲昵说话时,陆肃尧无数次想上前一刀砍了他。
所以他几乎是不顾规矩的,瞬间站出身。
他没办法,他躲不了。
看着陆肃尧眉眼低垂的样子,肖帝的怒火更不打一出来。
他冷着声音开口:“陆肃尧,你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想解释的吗?”
沉默半晌,阳光照的陆肃尧嗓子干涩。
许久后,陆肃尧缓缓开口:“皇上,微臣有罪,诸罪在身,臣羞于抬头。”
他的身影依旧笔挺,没有半分因为承认错误而表现出的颤抖和恐慌。
肖九仪见状,双唇紧抿。
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忧起来。
肖帝闻言,并未第一时间同他对视,反而是看了一眼肖九仪,眼神晦暗不明,继续开口:“你说的你的罪行在哪儿?”
“臣之罪,罪大恶极。”
御花园内芳香阵阵,陆肃尧脊背笔直地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上。
“臣有三罪。”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一字一句剖开自己,“一罪欺君——同吐蕃一役,臣未战死,却假作尸骨无存,畏罪潜逃。”
肖长珏手中的折扇“咔”的一声展开,惊飞了枝头的黄鹂。
“二罪枉上。”他喉结滚动,额角因痛渗出冷汗,“臣借尸还魂这些日子,圣上为‘忠烈’之名厚赏陆家,实乃大逆不道。”
最后一瓣海棠落在他的肩头,像未愈的箭伤渗出血色。
“三罪……”他突然抬眸望向身后,肖九仪的罗裙正好被风吹过,一阵阵轻飘着。
顿了顿,他喉结滚动,再次开口:“臣潜伏宫廷这些时日,屡次……纠缠长公主。”
话音未落,皇帝猛然掀翻茶案。碎瓷飞溅中,陆肃尧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茶汤里支离破碎。
“陆肃尧!”肖帝的声音蓦地抬起。
他心中实在是气,陆肃尧说的桩桩件件分明从未有过,可现在赞普顿珠在场,诸多侍从也在,陆肃尧既然这样说出,他便不能无动于衷。
肖长珏见状,立刻站出身:“父皇,您莫要动怒,我觉得,陆将军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儿臣自幼同他一起长大,儿臣相信他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儿臣愿为他担保,还望父皇明鉴!”
肖长珏的声音颤抖,他躬下身体,眉头紧紧皱起。
肖帝闻言,转过身,眼神瞥向他:“你相信?你拿什么相信?”
为君者,怎能因为一介子臣而卑躬屈膝。
肖帝原本并未迁怒于肖长珏,可肖长珏屡次三番为陆肃尧求情,当着赞普顿珠的面,将自己身为太子的身份弃之不顾。
肖帝看着肖长珏身为储君却低垂下去的眉眼,躬下去的身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父皇,我也可以担保!”肖九仪的声音带着些突兀,就这样插进肖帝的话语中。
“儿臣知道陆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隐瞒身份,只是目前不便说出,父皇您……”
肖帝看着自己备受宠爱的儿子女儿用最尊贵的身躯在这里替一个人求情,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要想让储君和长公主不讲私情,唯有一个办法……
——除掉陆肃尧。
“皇上,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公主殿下和陆……陆将军二人在御花园内散步,我觉得,如此大的事情,皇上还是安心处置,切不能让这样满心坏水的子臣留在萧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