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脚步声时,肖九仪迅速与陆肃尧拉开距离。
她指尖一弹,烛芯爆出个灯花,将方才那一瞬的失态烧得干干净净。
“皇兄。”她转身迎向推门而入的肖长珏,目光扫过他整齐的衣冠:“这么快就……”
肖长珏抬手止住她的话,反手合上门扉。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几道冷白的痕。
“谢嫣儿睡下了。”他简短地说,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幅舆图:“说正事。”
陆肃尧立即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华严寺的暗桩传来消息,肖世昌的人已经动手了。林氏现在被关在金吾卫衙门里。”
肖长珏的手指猛地收紧,舆图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沁荷呢?”
“还在偏殿内。”陆肃尧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按计划,明日会有人假装路过告诉她丈夫失踪的消息。”
肖九仪忽然冷笑一声:“我那二哥倒是心急,连兄长成完婚都等不得。”她指尖点向舆图上墨迹未干的一处标记:“这里离金吾卫衙门不过两条街,他是算准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烛火噼啪一响,肖长珏的影子在墙上剧烈晃动。
他盯着那个墨点,仿佛要透过纸背看见沁荷泪眼婆娑的模样:“我们的人能接触到林氏吗?”
陆肃尧摇头:“宅子内外有十二个暗哨,都是世昌从蓟州带来的死士。”
他顿了顿:“不过……我们可以在沁荷这边做文章。”
肖九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啪地按在案上。
铜牌上\"昌\"字暗纹被烛光映得如同血渍。\"皇兄还记得这个吗?华严寺三百死士的身份凭证。\"
肖长珏眸光一凛:“你还有没交出去的?”
“何止。”肖九仪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我手里有二十枚真牌,五十枚仿造的。肖世昌永远想不到,他精心训练的死士里,早混进了我们的人。”
陆肃尧闻言挑眉:“公主殿下何时安排的?”
“从他让翟群在朝堂上参你和皇兄发那日就开始布局了。”肖九仪摩挲着铜牌边缘:“这些人安插在各处,就等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肖长珏忽然看向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仪儿,你瞒着我的事还真不少。”
“皇兄日理万机,这些脏活总得有人做。”肖九仪语气平淡,却让陆肃尧听得心头一刺。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惊起一片看不见的尘埃。
“说回正题。”肖长珏终于开口:“既然无法直接救出林氏,那就按原计划,让沁荷配合演戏。但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陆肃尧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乌头引’的解药,提前服下可保十二个时辰无恙。只要控制好毒发时间……”
“不行!”肖九仪突然拍案而起:“拿兄长的命去赌?万一沁荷看出破绽当场灭口呢?万一解药失效呢?”
肖长珏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我信沁荷……”
“不可!换个法子!”肖九仪的声音像淬了冰:“告诉沁荷,林氏已经死了。”
烛火猛地一晃。
陆肃尧震惊地看向肖九仪,却见她眼中一片冷静的疯狂。
“什……么?”肖长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肖九仪向前一步,绣着金凤的裙摆扫过地上的月光:“肖世昌绑人是为了要挟,若人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我们伪造林氏的死讯,让沁荷彻底绝望。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尤其是为爱复仇的女人。”
陆肃尧倒吸一口冷气:“凤娴,这太……”
“残忍?”肖九仪轻笑一声:“肃尧,你战场上见过的尸体还少吗?政治本就是吃人的游戏。”她转向肖长珏:“皇兄,沁荷若知道林氏已死,定会拼死相助。届时我们让她继续假意投靠世昌,反而能掌握主动权。”
肖长珏的指节抵在案上,用力到发白。他想起沁荷说起林氏时眼中的光彩,想起她那句“愿意陪他过苦日子”。如今要他亲手碾碎这点微末的幸福……
“没有别的选择?”
陆肃尧突然单膝跪地:“殿下,臣愿带人强攻那处民宅。虽然风险极大,但……”
“然后打草惊蛇,让肖世昌有机会销毁所有证据?”肖九仪冷声打断:“陆肃尧,你什么时候也感情用事了?”
这句话像把刀子扎进陆肃尧心口。
他抬头直视肖九仪,却在她眼中看到同样的痛楚——她在逼他,更在逼自己。
肖长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了然地叹了口气:“起来吧。”他对陆肃尧说,声音疲惫却坚定:“仪儿说得对,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陆肃尧缓缓起身,与佩剑上的玉珏相撞,发出清脆的哀鸣。
“具体怎么做?”肖长珏问。
肖九仪从案头取过一张信笺,墨迹新鲜地反光:“明日巳时,会有人给沁荷送信,说在护城河发现林氏尸体。同时我们在民宅制造一场‘意外失火’,毁尸灭迹。”
“沁荷会信?”
“由不得她不信。\"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会安排林氏的‘遗物’出现在现场——他常戴的那枚玉佩,沁荷应该见过。”
肖长珏闭了闭眼。那枚粗糙的青玉坠子,是沁荷成亲时他暗中派人送的贺礼。
“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人会‘偶然’透露,凶手是肖世昌的门客。”陆肃尧接话,声音已经恢复冷静:“沁荷悲痛欲绝时,正好让肖世昌的人趁虚而入。”
肖九仪补充:“关键在于时机。必须在沁荷最绝望时让她‘意外’发现,当年流产的真相也是世昌所为。”
烛光突然爆亮,照出肖长珏惨白的脸色:“你连这个都要利用?”
“那是她最大的痛处,也是最好的武器。”肖九仪毫不退缩:“皇兄,五年前您护不住她,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
这句话像柄淬毒的匕首,精准扎进肖长珏最脆弱的地方。
他踉跄后退半步,扶住书架才稳住身形。书架上《贞观政要》的金漆书名刺进眼里——为君者,当断则断。
“好。”他终于吐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但必须保证两点:第一,林氏不能真死;第二,行动前要把沁荷接进宫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