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荷满面不可置信，眼眶中的泪珠几乎是瞬间便像断了线般滚落下来。
她看着肖长珏模糊的身影，带着些崩溃地闭上眼睛。
肖长珏也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我再不会忘记，那日我奉旨回盛京处理政务，一迈进东宫大门，便看到你……”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哽咽：“便看到你被按在地上，一杖一杖的棍子打在你身上，你……满身是血的样子。”
眼中憋闷了好久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却被肖长珏迅速擦拭掉。
他状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上前一步，用带着茧子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面颊：“沁荷，我终归是对不住你的。”
沁荷用力摇了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发丝都摆动：“殿下，沁荷不怨恨您。”
她看着面前气宇轩昂的储君，语调中满是知足：“奴婢十三进宫，幸得皇后娘娘赏识，才不至于在浣衣局饿死。十五那年，又被皇后娘娘选中，能初承君恩，做您的行房丫鬟……”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似乎亮起了细碎的星辰：“后来，您对奴婢欣赏有加，从未宠幸过旁的丫鬟，这些，奴婢都记在心里，奴婢已经很感恩了！”
沁荷眉头因为激动而轻轻压在一起，她看着肖长珏许久，才继续道：“至于之后，自打奴婢知道怀上您的孩子开始，其实心中是明了的，奴婢知道这个孩子是不能降世的。”
她苦笑一声：“萧朝的储君，长子怎么能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女的孩子，奴婢的身份，会给您，给这个孩子蒙羞。”
“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没有告诉您，隐瞒了下来。”
肖长珏嘴唇颤抖，他轻声：“那是我们的孩子，沁荷，我不在意他的出身，我只知道那是我们的孩子……”
沁荷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温柔，像是在和肖长珏对话，也像是和曾经住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对话：“所以啊，奴婢更不能将她留下来。只是，奴婢真的很爱他……”
她轻笑一声，泪珠慢慢盛在眼眶里：“奴婢总是想，或许可以再多留他一天，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纵使他一定不能出生，可奴婢想以母亲的身份再和他好好待一待。”
话到这里，他还是顿了顿，自嘲地开口：“是奴婢的贪心害了他。”
“在您南巡的日子里，奴婢缝制了虎头小衣裳，红色的小肚兜，还托人从宫外带了摇起来能出生的小拨浪鼓……所以，纵使奴婢一直说，这个孩子活不下来，也还是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是奴婢太贪心。”
肖长珏闻言，立刻开口：“不是的沁荷，不是你贪心！是这皇宫内的不公平，是我的身份束缚了你……不怪你，怪我啊沁荷！”
沁荷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殿下，您是储君，怎能有这样卑贱的孩子。是奴婢，若是奴婢不贪心，早早地将他打掉，不缝制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便不会被皇后娘娘发现……或许现在……”
她的目光投在肖长珏身上：“或许现在，奴婢还能，安静地陪在您身边，哪怕是为您和太子妃端茶倒水……”
肖长珏的嘴唇紧抿，他抚摸着沁荷乌黑的发丝，手上的青筋毕露：“你被母后送出宫后，我找你找了很久，却始终打听不到你的下落……直到今日，陈奇玉和我说，春月楼里的舞姬如烟，和你长得如出一辙……”
“沁荷，你受苦了。”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愧疚。
沁荷慢慢将脸颊蹭在肖长珏的掌心，片刻的温存便已经让她心中满足。
隔了一会儿，她将偏着的头正起，像是释怀般，开口道：“殿下，忘了奴婢吧。”
她的双眼明亮，像是肖长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您应当有一个门当户对，能助您一臂之力的妻子，她会出身名门，知书达理，会……”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终于颤抖，方才伪装出的坚强和不在意瞬间土崩瓦解。
沁荷的下巴抖动出一个畸形的模样，缓了缓神才开口：“会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而奴婢，奴婢永远将您当作奴婢的恩人……永远都是。”
肖长珏抬起眉眼，长舒一口气，牙关紧咬：“若是，我要将你留在宫内呢？”
沁荷像是早有预料般，脸上并没有半分震惊。
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紧闭一瞬又睁开：“太子殿下，奴婢永远和您不是一路人，您有您的抱负，奴婢有奴婢的幸福……殿下，留着奴婢只会让您更加举步维艰，您莫要，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肖长珏怎么会不清楚这些道理？
他看着眼前为自己谋求出路的沁荷，眼神中满是不甘心：“可我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您把奴婢留下来，奴婢也没什么出路的。”沁荷的语调间尽是看透一切的无奈。
她笑出声，上前一步，轻轻拽住肖长珏的袖口：“殿下，您总有不在的时候，奴婢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您身边，没法子的……就算不是皇后娘娘，不是高贵妃，不是二皇子，也会是未来的太子妃……会是很多人。”
她的眼神明亮，足够肖长珏在其中看清自己的倒影。
“只有奴婢走了，他们才没有伤害您的把柄，所以，奴婢不能留在这里。”
肖长珏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苦笑于皇族争斗，自己竟不能娶心上人为妻，甚至连让他留在身边的理由都没有。
皇太子？
他是皇太子。
点了点头，他终于像是想通一般，上前攥住沁荷泛着冰凉的双手，开口道：“我名下有两处私宅，都赐予你，盛京内的一座，你和……和他安置上做屋子。另一处在西市的中心，你不是绣技好吗？便开间绣坊，这样，日后，也能有经济来源……不至于一直靠着他。”
顿了顿，他继续道：“除此外，我再在你身边安几个侍女，若是你，日后生活不顺……便派人到宫中知会一声，我，我定会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