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通州最大的皇庄丈量完后,张书缘便遣人去联络骆养性的同时,还分出了了三百余人交由毕际壮,让其率领继续丈量通州地区的剩余皇庄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带着剩余的官僚继续东进并丈量虹桥、香河以及宝坻一带的庄田去了。
经过了多次丈量,这时间便就缓慢的来到了崇祯三年九月初三。
在这三个多月之中,张书缘同温体仁是不约而同的遭遇了刺杀、投毒、攻讦,但也许是他们早有所知并有所防备,对于这路上的种种意外是一点都没感到出奇,反而是将那些个意外全部给消灭在萌芽,或设法饶了过去。
总之,在他们二人悍不畏死且不停加班的情况下,终于是丈量了个大概。
而朱由检的皇庄王田,于京城东边的田亩数量,在册的有四千七百六十五顷四十三亩,可跟未在册一加,这数字竟快都有恐怖的一万五千顷了!
这要不是朱由检下诏要他们回京恐怕,这数量还得在翻上一番!
因为,据张书缘回忆史书,这明末的土地兼并是十分严重的,有很多人是打着皇庄王田的名义在搞事。
当然,在大明中期,除了勋贵、外戚、太监等以皇庄王田的名义来兼并土地外,也有不少皇帝也暗示内臣下场兼并土地,比如宪宗、武宗以及万历。
虽然他们在兼并完之后并发现了兼并的严重问题,所以自武宗后便接二连三的有皇帝开始下旨清退田亩,还田给百姓了。
而其中有此决心并有大成果的皇帝,却只有嘉靖一人,因为他是足足退还了四万顷(四百万亩)以上。
只不过,大明末期的烂是根深蒂固的,随着嘉靖薨逝以及张居正倒台,于是很快便权贵们就卷土重来了,并别出心裁搞出了“加强官田”名头来兼并土地。
有资料记述,明末的官田数量十分恐怖,甚至有些地方的比例都接近了六成以上!
而我们再说回来。
在张书缘未穿越之前,大明是久经战事且无多少权贵被没收田产,所以朱由检眼下的皇庄之中能有如此多的田地,不用想就知道是被下面的人兼并而来。
而那些未在册的兼并之土还不需要交正常的税,给到朱由检内帑里的地租也是很少很少,大部分都肥了私人腰包。
这也就是说,骂名朱由检背了,可好处却流到了那些王公贵族的口袋里。
pS:明朝皇帝内帑的收入种类是有很多的,其中一项便就是收皇庄王田的地租。而皇帝的庄田,除了皇庄不需要给国家交税外,其余田产都是要交税的。
……
看着面前鳞次栉比的文书,张书缘气的是只想砍人!
因为,天下百姓都快活不下去,可这些人却还是在奢靡享受。
“将罪员、文书带好,切记要万事小心,决不可让这些人和文书受损!”
捏了捏手,张书缘便对着自己部衙的吩咐。
“是,卑职等定亲自日夜看护!”
经历了这么多,蒋范化、傅启光、蒋范化、田用坤等人是早已入了他的眼,并成为了他商业司的骨干力量。
“恩,去准备吧,明日我们回京。”
撂下这句话,张书缘便让他们下去了,而自己则是闷头书写起了述职奏报。
一夜悄然而逝。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便自宝坻城开始回奔京师了。
起初众人的行程还很平淡,可走到距离漷县还有三个时辰时,一群蒙面匪徒便就从香河流域的野外密林里冲了出来。
香河河流历史悠久且地势平坦,十分利于耕种,而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是不计其数。
见有人冲了出来,张书缘旋即就大喊了一声,并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一狠心便拔出了贴身佩剑与之作战。
虽然眼下他手臂的外伤是早已恢复,但因伤势的后遗症影响,他还是无法像正常人那般狂舞刀剑。
可就这样,张书缘也依旧选择出战厮杀,因为他这六百来人中,武装力量实在是太少了,只有匆匆三百人不到。
而对面的人却是有四五百人,看那架势是想将他们给围杀在这里!
“三队护卫文书,一队二队随我杀敌!”
“是!”
“傅启光马上带人去香河县,让其驻城守军接引!”
“卑职遵命!”
骑在马上,张书缘下完命令便身先士卒,带着几名商业司骨干就冲入了匪群之中。
喊杀震天,马吠人喊。
战了有五刻钟,对面那群人眼见从正面冲不过去,旋即就改变了策略打算迂回到后方毁坏文书了。
见敌人有了分散迂回之象,张书缘立即大喊回防两翼。
可惜,由于人群混乱,外加不是戍边兵丁无法做到令行禁止,于是很快便就有匪徒冲破了防线。
“娘的,刘庆蕃你给本阁定住正面,本阁带人去杀了那些人!”
一勒缰绳,张书缘便头也不回的带人冲了过去。
而经过了这几刻钟的厮杀,他张书缘早已是力竭了,只感觉那右臂不是自己的一样,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但没办法,他知道,此时若不拼命,那等待自己的结果只会是人亡政息!
因为,他一个主张“官绅一体纳粮”的大臣死了,那哪还会有人敢提这事?
咬牙死拼。
在战了近一个时辰后,香河县的驻军终于是赶来了。
见援兵已至,张书缘是赶忙招呼众人留下这伙匪徒,但可惜,那群人眼尖的很,瞧见有援兵一后,当即就选择了撤退,一点都不和你纠缠。
没了主力之后,那些跑的慢的匪徒很快就被围困了起来,不多时就被赶来的援军给生擒了。
见生擒了一些人后,张书缘便就地展开了审讯,至于队伍中押送的文书则是连看都没看。
“呸,狗官杀了我!!”
人群里,一似乎是匪徒的小队长在厉声大吼着。
“哼,杀了你?本阁不是大理寺卿,杀你可轮不到本阁出手。说,你是谁的人?!”
累了半天了,张书缘是毫无派头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周遭站着二十多位官兵陪同。
“谁的人?我背后没有人,我们不过是眼见你们押送东西眼热罢了。”
“眼热?你说你们只是一伙山匪?哼,我大明京师城下哪里来的山?又哪里来的匪?况且有那伙匪徒敢劫掠官队?说!说了本阁还可给你个痛快,若不说那本阁可就把你交给镇抚司了。想必,你应该是知道镇抚司的手段吧?”
“你…你痴心妄想!!”
就张书缘以为,此人会受自己威胁而吐露背后之人时,但这个人却一咬牙瞬间就昏死了过去,并从嘴边流出了一团白色液体。
“死士!!”
看到这一幕,张书缘瞬间就站了起来。
死士他知道,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而在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真的会为了别人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看到这一幕,张书缘便捏着手心道了一声“看来,我真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道德恩情……”
不用想,眼前这个人必然是受了某位权贵的恩遇,要不然是绝对不可以死相报的。
“王将军,这被抓之人还请你速速搜身,重点是检查其口腔务必要使其安全。”
其实,不用他开口,一旁的诸多官员早已是自主开始了检查。而他口中的王将军,名叫王乐安,是来自香河卫所的镇抚官位从六品。
“请张大人放心,本将定会好生检查。”
“恩,有劳了。”
由于他与这王将军不隶属一个系统,所以张书缘也不好对他直接下命令。
“对了,王将军,等下还请贵部帮我等押送文书。”
“大人客气了,我香河卫能帮到您一二,这是王某求之不来的福分啊。这再说您此举是为我北直隶万民劳碌,不用您说,末将也会如此。”
“好,既然如此,那本阁也就不再客套了。”
看着此人是如此低声下气的谄媚,张书缘并没感觉到好笑,反而打算送他一场富贵,好让人知道跟着自己混是有好处可拿的。
而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存规则,有的想要靠谄媚以求上位,有的却是想靠着自己能力干出一番功名。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的眼里,只要面前的人没有犯错,没有坑害百姓,他是一律都可以接受的……
而在审问这匪徒之前,张书缘之所以没有去查看文书情况,主要是他早就遇见到了这个情况,并将真的押送队伍放在了后面。
没错,对于自己要做的事,他张书缘是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知道这事是跟满朝文武对着干的,而一旦开始操作新政,自己必然会遭受到截杀、暗害、诬陷等事。
所以,在临出发前,他便让郭九鼎带着一百号人,慢慢悠悠的押着一百多箱文书走在了后面。
等了两个多时辰,等人都全部到齐了,张书缘等人才又继续启程了。
带着十多位囚犯,经过十四天的疾驰,他们这一行人是终于回到了京师。
在回到城中后,张书缘这才呼出了一口浊气。
因为,在这一路上,他们是遭遇了多次截杀,但目标却不是冲着他的,而是冲着装有文书的车队去的。
但好在,由于有香河卫的镇抚王乐安在,所以大多都有惊无险,文书也只是被损毁了十二箱。
……
将东西放到了商业司之后,张书缘便命人开始记录留册,并给朱由检送了封请假信。
就这样,在商业司亲自督了两天,正当他打算等数目全部都记录完毕在去见朱由检时,一道口谕便从宫里传了过来。
而这道口谕的内容是,温体仁在昨天返京了,朱由检要他二人明天上朝呈奏。
见是温体仁回来了,张书缘就想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可当他来到户部的院落时却吃了个闭门羹,听看门的吏员说,温体仁是带着伤回来的,而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封闭了整个户部大院。
听到这个情况,张书缘瞬间就意识到,这温体仁必然是受到了截杀!
“看来,温体仁也是在留存记录了…,也罢,具体情况明日应该能见分晓了。”
看了眼进不去的户部,张书缘只好是回了自己府上。
在跟干娘等人吃了一餐后,他又详细的梳理了一番写好的奏折,然后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微亮。
如同以往那般,张书缘便坐着轿子到达了午门。
下了轿子后,跟黄伯道了声谢,他便就去上朝了。
可刚刚穿过午门,他便就见到了站在归极门不远处的温体仁。
而此时的温体仁,是身着大红官袍,只不过与平常的从容不一样的是,他现在是一脸的阴沉,且还有一根白布吊着自己的左臂。
“长卿兄(温体仁的字),情况如何?”
见他在这站着,张书缘便就知道他是想与自己商量一二了。
“唉,难说,难说啊……”
温体仁是这副样子,张书缘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拿到了惊人的数字。
“长卿兄可是对测算的数字疑虑?”
“是啊,不瞒张阁,此等数字我等该怎么出口?难道要让天下人怒骂吾皇,至吾皇与被天下所背弃的地步吗?”
“长卿,你我先不说这个,你那边丈出了多少?”
“嗨,既然张阁问,那下官便就直说了。我在我宛平以南,一共丈出了一万七千顷田,就这数字你我该如何臣奏?”
温体仁急的是如同油锅里的蚂蚁一样,很显然是后悔接这档子事儿了。
“一万七千顷?!”
张书缘也麻了,这与他手里的数据相加,这岂不是在北直隶,朱由检的名下就有了近三万顷的田了?
“长卿勿急,你想想陛下的意思,还有你我所做是为我大明开创新片的基石,若是在此刻退却,那怎能对得起你我的辛劳?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及你我先祖?”
虽然心中震撼,但张书缘却不敢放任他打退堂鼓,这要是退了,那后面还怎么继续?
“行…行吧。”
听着张书缘的话,又回忆着皇帝跟自己说过的言辞,温体仁一狠心便决定豁出去了。
毕竟,这做都做了,要是在此刻退却,难保不会日后被其他人用此来攻击自己。
深呼吸了一口,温体仁便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大步流星的去上朝了。
见他想明白了,张书缘也松了口气,紧跟着也跑了上去。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例行惯例,王承恩是宣读朝会的开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走到皇位坐下,朱由检便就环顾了一番,见小哥和温体仁都到位了后,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温爱卿、张爱卿。”
“臣在。”
还未等百官开口,朱由检便抢先开了口。
“你二人丈量三月有余,如今朕之庄田可有了眉目。”
“启奏陛下,臣二人已丈量完毕,这是臣等对于此次丈量的距离数目,还请陛下查阅。”
张书缘二人也是紧张的不行,弓着身子便把袖子里的奏折给递了出去。
说实在的,他二人此时就和当庭告皇帝不当人子一样,那能不紧张?
这要是朱由检突然变脸,那后果轻则是被罢官流放,重则抄家灭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