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时,丁济群咳了两声,齐霁没搭理他,他又咳了两声,“这苞米面饼子咋是甜的?”
“我放了点白糖。”
“俺说咋恁好吃嘞!”三样像个小大人一样,“比托儿所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齐霁给每个孩子又分了一个饼子,也给丁济群分了个大些的,最后一个掰开了,给了大样和二样。又把自己那半个鸭蛋黄分了一半给三样。“这苞米面里放点白面和白糖,就软乎多了吧,恁爹工资高,比两个工人的加起来还多呢!肯定把你们仨养得壮壮实实的!”
“俺爹真厉害!”二样立刻说。
丁济群本要骂这娘们不会过日子,却被这几句话给堵了嘴,只好狠狠咬了一口饼子,比起食堂那种硬邦邦的饼子,的确是松软可口,越嚼越香,抬眼看看老婆孩子都美滋滋吃着饭,忽然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嘴角压不住地扬起来,索性也就不骂了。
大样忽然问,“娘,白糖可贵咧,俺奶从来不让俺吃糖,都是家来人了才冲白糖水,咱家请客,恁也给他们喝白糖水吗,那得多少白糖啊!”这孩子随他爹,是个抠门的。
“白糖八毛五分钱一斤,跟猪肉差不多少,其实算起来,一斤猪肉很快就吃完了,白糖能吃更长时间。大样,咱过日子,不能不算计,也不能光算计,该买的东西就得买,该吃的东西就得吃,你们现在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再贵的东西,爹娘都舍得给你们吃!”
“爹!娘!恁们真好!”二样又及时说。
齐霁吃了一个饼子一碗粥,又吃了小半个咸鸭蛋,和一点小拌菜,就放下了筷子。“今天娘去买个座钟回来,你们仨都要学会认钟表!娘还要买台收音机,让你们每天早饭时都听听国家大事!娘还要买......”
丁济群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这娘们是在老家被自己老娘压迫得太狠了吗,这咋啥都想买呢!
上午十点钟左右,齐霁抱着拎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属区,正坐在窗下跟黄玉凤唠嗑的江德华眼尖地看到她,把国庆往黄玉凤怀里一塞,起身就朝齐霁跑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网兜。
“俺滴娘!嫂子你咋买了这老多东西?”
“你咋不说俺家啥都没有,唉。”齐霁叹气,“这钱花得我是真心(tong)疼(kuai)啊!”
黄玉凤也过来了,“俺家也得买个座钟了!”
“是吧?这老爷们和孩子上课上学的,都得看个点儿,也不能天天去江团长家看表啊!”
“看呗看呗,又看不坏!”江德华笑着大声说。
黄玉凤昨天领教过齐霁买东西的疯狂,所以现在根本不信齐霁说的心疼。“俺买个五毛钱的盘子心疼,嫂子买五十多块的钟,可不一定心疼。”
“心疼,咋不心疼,就算这东西能用上一辈子,俺也心疼!”齐霁说。
齐霁就这样,一连“心疼”了几天后,丁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德华和黄玉凤每天都要来参观和感慨一番。
丁济群则是从最初的惊骇、肉痛到最后的习惯和麻木,心里还有一点点隐蔽的期待,每天下课也不打篮球了,早早就回家,看媳妇又买了啥好东西。
九月八日这天,正是星期日,也是中秋。
作为基础良莠不齐的这批学员,学校要使他们每个人都在三年内学完学透全部课程,是煞费苦心。学员压力也都很大。
时间紧,任务重,军校课程排得极满,即便是最热的八月都没放暑假,建军节也只休了半天。
现在好歹等到个阖家团圆的中秋节,结果却跟星期天撞到了一起,好像平白就损失了什么一样,大家都觉得十分遗憾。
听说丁家要将六家人凑到一起过节,还要有什么文艺表演的时候,大家都兴奋起来,有种要像要过年的感觉。
聚餐时间定在了傍晚,那会儿天气凉爽,也便于饭后赏月,但心急的这群人,全都提前上门了。
最先来的是来自甘肃的王自立,他是六人中年纪最小的,二十四岁,人很帅气,也很开朗,他放下手中拎着的一包月饼,就叫齐霁姐姐,说他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必须叫姐姐。
第二个来的是孟庆严,他带着对象林德容一起,拎了一包月饼和一网兜的葡萄来。
孟庆严是黑龙江人,二十五岁,个子高高的,一脸正气。
林德容和安杰是一个单位的,她是个护士,很显然,也是杨书记介绍他们认识的。林德容刚到丁家门口,就略微意外地哦了一声,原来,丁家家门大敞着,一走近了就先看到一幅半截式的淡蓝色门帘,清雅素淡,跟她预想的农村人家很不一样。
其实,这门帘是齐霁的一条淡蓝色长裙改造的,她这几天一直没有买到合适的布料,又不喜欢那种绣着熊猫或者鸳鸯戏水的白门帘,干脆就把空间中自己的裙子给拆开了,趁着只有自己在家,就将裙子裁成一大一小两个长方形,拼接后,又用从一件浅黄色毛衣上拆下的线,在接线处简单缝了些图案。
再简单的图案,一旦形成规模,也有不可忽视的美感。这个简单的门帘,让江德华和黄玉凤喜欢得不得了,都张罗着也要做一个呢。
林德容抿抿嘴,没有说话。
孟庆严当先走进屋子,大声与丁济群寒暄,放下手里的礼物,又对齐霁说,“嫂子辛苦了,大过节的给你添麻烦了。”
林德容没说话,一进门就打量着丁家,她一眼先看到客厅兼饭厅的墙壁上,挂着崭新的领袖大幅彩色画像,画像下面是一面崭新的半身镜子,镜子下是两个崭新的木箱,上头摆着一台崭新的座钟,和崭新的红星收音机。
家里两个卧室都收拾得很整洁,大卧室的床头边还立着两个用劳动布和红色花布拼接的方块枕头,里面塞了棉花,鼓鼓溜溜的,很好看,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东西,最适合靠在床边看书时倚靠着了。
林德容情不自禁走进了人家的卧室,拿起靠枕,翻来覆去,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