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调查组进驻王庄村那天,我正在给果树剪枝。
春天到了,果树枝桠疯长,有些枝条长得太密,会影响结果,必须剪掉,就像那些滋生的罪恶,不及时清除,就会蔓延。
剪刀剪断枝条的脆响在寂静的果园里格外清晰,像把尺子,丈量着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丈量着正义与罪恶的边界。
小周跑过来时,草帽上的野菊花掉了一地,她的布鞋沾着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被树枝划的红痕,却跑得飞快,像只轻盈的小鹿。
“李书记,他们要查王庄村的果园项目,说账目有问题!”
她的脸通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晒的,额头上渗着汗珠,“审计组的人在村会计家搜出本账,说是王书记亲笔写的,上面记着往果园运'树苗'的次数和时间,跟村民说的卡车时间对得上!”
修枝剪卡在树杈里,铁刃映出我此刻的表情,凝重而坚定。
“走,去看看。”我放下修枝剪,跟着小周往村会计家走。
路上遇见不少村民,他们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不安,像在等待一个迟到已久的答案。
调查组翻出果园的土地流转合同,甲方签名歪歪扭扭,像条爬动的蛇,透着心虚。
“李书记,这合同的公证日期有问题。”
戴眼镜的干事指着落款,语气肯定,“这时王书记已经被双规了,怎么可能签字?明显是伪造的,用来掩盖后期的非法活动!”
我盯着合同上的红手印,那红色刺眼得很,像林婧滴在地上的血。
想起林婧日记里的话:“他们总以为印泥能盖住血印。”
可血印怎么可能被盖住?
那红手印边缘有些模糊,显然是被人按了好几次,像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暴露着他们的心虚。
傍晚暴雨冲垮了村口的小桥。
我和村民们扛着木料抢修时,雨水顺着安全帽的帽檐往下滴,在胸前汇成小溪,冰凉刺骨。
苏晴发来张照片,儿子举着满分试卷,门牙缺了颗,笑起来漏风,可爱得很。
“周末回家吗?”她的短信末尾跟着个太阳表情,像块晒暖的鹅卵石,带着暖意,“我炖了排骨,你上次说想吃的,儿子也盼着你回来。”
看到短信,心里一阵温暖,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些。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抹掉脸上的雨水,看见扛在肩上的木料年轮中心有个蛀洞,黑漆漆的,像只藏在深处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有些裂痕,从一开始就藏在最里面,比如那座偷工减料的桥,比如这果园里的秘密,只是没人愿意去看,直到问题爆发,才追悔莫及。
晚上整理材料时,小周抱着计算器进来,鼻尖沾着墨渍,像只刚偷吃过墨水的小老鼠,认真又可爱。
“李书记,王庄村账户有三笔汇款流向张副县长的远房表亲,备注写着'树苗款'。”
她指着报表上的数字,手指点得飞快,“可那时候果园早就种满树了,根本不需要买树苗,而且汇款金额很大,足够买全村的果苗了!”
我翻开林婧的日记,红笔账号旁的银杏叶标本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叶脉清晰可见。叶脉间写着行小字,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隧道通向古墓,他们在偷运文物,中转站在王庄果园,负责人是张副县长的表亲。”
字迹娟秀却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有人在用手指轻叩,提醒着那些被遗忘的秘密。
我把小周整理的报表和林婧的日记放在一起,证据越来越清晰,真相就在眼前。
明天,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果园,找到那个地下隧道的入口,找到林砚的尸体,让所有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下。
小周打了个哈欠,眼里带着困意,却还是坚持着:“李书记,我再核对一遍数据,确保没问题。明天还要跟调查组一起去果园,不能出岔子。”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我拍拍她的肩膀,“你表姐和表哥要是知道,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小周的眼圈红了,用力点头:“嗯!我一定要找到证据,让他们瞑目!”
看着她坚定的背影,我想起老书记的话:“界线就像堤坝,守住了,就能挡住洪水;守不住,就会一溃千里。”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加固堤坝,修补那些被忽略的裂痕,不让罪恶的洪水淹没这片土地。
雨还在下,但我知道,天总会晴的,正义的阳光终将穿透乌云,照亮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