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局的终审报告摊在桌上,边角被指尖磨出毛边。
报告里的资金流水像条贪吃的蛇,每笔转账记录都咬着关键线索——三笔退耕还林补偿款的收款人账号,与林婧日记红笔标注的数字完全重合,备注栏\"树苗款\"三个字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
更刺眼的是附页的银行监控截图:每次转账到账后半小时,张副县长的远房表亲总会出现在Atm机前,他手腕上那块劳力士,在监控里闪得像颗定时炸弹。
小周抱着卷宗进来时,布鞋上还沾着果园的湿泥。
她把一份刚调取的通话记录拍在桌上,纸页边缘沾着片嫩绿的银杏叶——是今早从县委老银杏上摘的,叶尖还卷着晨露。
“李书记,赵刚招了!”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尖点着通话记录上的时间戳,“2020年3月15日晚8点17分,王书记给他打了通电话,时长12分钟。第二天林砚就被报失踪,出警记录是赵刚手写的,连走访时间都没填全!”
我捏起那片银杏叶,叶脉纹路与林婧日记里夹着的枯叶完美重合。
这孩子心思细,连叶片脉络都记得清,想必是早就把线索藏进了自然的密码里。
“他还说了什么?”
我翻到日记里“隧道入口在老井,井盖覆石板,种月季标记”的那页,铅笔字被反复描摹过,纸背透出深深的压痕。
“赵刚说王书记许了他副所长的位置,”小周翻开赵刚的讯问笔录,“还让他销毁了行车记录仪——但他偷偷备份了片段!您看这段模糊的影像,卡车副驾上的人手里攥着张奥特曼卡片,林婧父亲辨认过,那是林砚从不离身的限量版!”
她调出手机里的视频截图,虽然像素模糊,但卡片边缘的镭射纹路清晰可辨,与林婧日记里夹着的照片完全一致。
窗外的梨花正落,白瓣飘进窗棂落在报告上,像层轻薄的裹尸布。
我突然想起林婧日记里的话:“弟弟说奥特曼的披风是光做的,能盖住秘密,却盖不住真相。”
此刻那些散落的花瓣,倒像是真相漏出的微光。
“考古队那边有消息了吗?”我摩挲着日记里标注的老井坐标:N34°22',E118°15'。
这个数字在张副县长的账本里出现过三次,每次都跟着“转运’的字样。
小周刚要回话,手机就响了,是考古队队长打来的。
她开了免提,听筒里传来铁锹铲土的脆响:“李书记!找到了!老井果然有问题!张大爷说这丛粉月季去年突然冒出来的,石板掀开后下面是混凝土浇筑的隧道口,钢筋标号和高速路的劣质钢筋一模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高速路偷工减料的事串上了。 “更关键的是,”队长的声音带着哽咽,“隧道入口三米处发现了骸骨,旁边压着个生锈的钢笔帽,刻着'林砚'两个字!还有半张被泥土浸烂的高速路检测报告,上面的钢筋数据和老主任当年举报的完全对得上!”
小周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砸在卷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盯着日记里林砚举着奥特曼卡片的照片,少年笑得灿烂,卡片边角的磨损在照片里清晰可见——想必是他被推上卡车时,死死攥着卡片,连塑料壳都磨花了。
那些他们以为能被泥土掩盖的真相,终究被少年用生命攥在了手里。
“让法医仔细检查骸骨,’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报告上划出最终的证据链:资金流水→张副县长表亲→隧道运输→骸骨与检测报告→王书记、张副县长主谋,每个环节都扣着铁证,“把赵刚的通话记录、行车记录仪片段、银行监控和骸骨发现报告整理成卷,直接报市纪委,确保证据安全。”
小周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开始整理材料。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忙碌的背影上,马尾辫上的银杏叶轻轻晃动,像林婧和林砚在说“我们做到了”。
我翻开审计报告最后一页,小周用红笔写了行字:“所有跨越界线的脚印,都会被土地记住。”
字迹稚嫩却坚定,像极了当年老书记教我写“行止有界”时的认真。
窗外的梨花还在落,但风里已经有了麦香——那是罪恶被清剿后,土地新生的味道。
我知道这场坚守终于要迎来终点,那些被界线守护的正义,终将像这春日的阳光,穿透所有黑暗,照亮每一寸被辜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