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舟轻飘飘地笑了声：“是吗？”
那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但话里话外倒是透着一股我听你编的味道。
不过在纪霄听来，那都是闹脾气的表现。
闹脾气好，他就怕陆雪舟端着，不跟他闹，愿意闹，就证明陆雪舟在放开，在从那些壳里钻出来。
妈的。
可爱得要死。
纪霄越看陆雪舟越稀罕，他低笑着道：“是我的错，做了个噩梦，有点想跟你撒娇，没想到你不爱听这些，下次不说了。”
陆雪舟顿了顿：“没不爱听……做了什么噩梦？”
瞧。
冷着脸看起来那么不好惹的人，其实一两句话就能哄好，陆雪舟的心，远比他想象的要软。
“也没什么，就是些过去的烂事。”
系统在扒出纪霄过去的时候，他为了不跟陆雪舟生出嫌隙，自己主动坦白了那些事。
不过那些细节，他懒得说，也不想脏了陆雪舟的耳朵。
“既然是烂事，就别想了。”
那天纪霄说得简单，什么每天抽血和要他听话，但细想的话，这都属于身体虐待和精神控制的范畴。
纪霄能这么疯，跟这段童年经历少不了关系。
陆雪舟沉默片刻，又道：“不用对那些事讳莫如深，你自己说的，放不下就不用放下……我会陪你扛。”
纪霄：“……”
纪霄突地有些眼眶发酸：“你不觉得我可怕？”
不论是杀人还是放火，这都是违法犯罪的事，陆雪舟说是个反派，但到目前为止，那些原书剧情里的事，他一件都没做过。
比起陆雪舟，倒是他纪霄更像反派。
纪霄做这些事前，也才二十八岁，那年他风华正茂，未来一片坦途，可养父母不想他过得好。
那本来也没什么，他已经看得够开了，不再奢求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可谁都不肯放过他。
他苦苦追求的温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有，是他自己没握住，伸手扬了，他是没有亲手害那对夫妻的性命，可说到底他真的没有吗？
有时候纪霄自己都恨自己。
他觉得他脏。
他也怕陆雪舟觉得他脏。
“杀个人放把火这就叫可怕了？”陆雪舟突地笑了声，“纪霄，你比我幸运，你有明确的仇人，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报复。”
他语气幽幽：“但你下手太轻，一把火而已，烧完了也就没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留着一条命，总有折磨到他们想活不能活想死死不了的时候。”
纪霄：“这么狠吗？”
陆雪舟反问：“这算狠吗？”
狮城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按理说这样繁华的城市，夜晚是看不见星星的，但近年来狮城加重了环境治理，雾霾已经好了许多，加上御景龙山这边地势偏高，绿化也做得非常好，晚上抬头看，偶尔能看见星空。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
还能看见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很久之前，分隔两地的人见不着面，但头顶的月亮却是一视同仁，现在有了手机，就算不在一起，有情人也能通过视频看见彼此。
就像陆雪舟和纪霄。
只是陆雪舟看着屏幕里的青年，看着那双装着他的眼睛，突地就觉得这人在外面看起来狠，其实挺天真。
“纪霄。”
男人叫着他的名字。
“什么？”
“之前我就发现了，你对我的滤镜好像有点重。”男人眼眸极黑，幽深如不见底的渊，“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好人，别把我想得太好。”
这话说得算是郑重。
还带了点警告。
陆雪舟本意是别让纪霄把他想得太美好，免得到时候热恋期一过，就只剩失望。
只是落进纪霄耳朵里，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他挑了挑眉，促狭道：“我们陆总，竟然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陆雪舟：“这跟自信有关系？”
纪霄反问：“没关系？”
陆雪舟：“……”
陆雪舟莫名品出了点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味道，他沉默一瞬：“纪霄，你知道这不是重点。”
纪霄：“但我觉得这就是重点。”
陆雪舟：“……”
青年扬起唇角，眉梢都挂着笑意：“陆雪舟，你该对自己自信点，不是谁都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
两人的角色像是颠倒。
之前纪霄问陆雪舟，和他在一起是否觉得幸福，陆雪舟的回答是——纪霄，我也不是谁都行的，你可以信我，也可以对自己多点信心。
“而且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好。”纪霄更正他的措辞，“是你本来就很好。”
陆雪舟唇角微扬。
纪霄问他：“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陆雪舟：“是什么？”
纪霄描摹着男人的眉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那么多人在我看来都一样，只有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能看见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发光。”
“陆雪舟你在发光，你知道吗？”
“爱会给人裹上一层滤镜，所以最重要的是我爱你，只要我爱你，那你在我眼里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要耀眼都要好，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只要我还爱你，你身上的光就永远不会消失，你于我而言也永远特殊。”
“陆雪舟，我会爱你很久，久到我们都变成小老头，烧成一抔灰埋在地底下，所以你不用提醒我那些话，更不用担心我会失望。”
纪霄顿了顿，郑重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只要是你，不管最后是什么样，我都不会失望。”
这一字字一句句，算得上是长篇大论了。
除了开会时的那些工作报告，陆雪舟向来没耐心听别人废话。
但他愿意听纪霄说话。
不管是废话还是其他的话，只要纪霄说，他就愿意听。
只是他没想到纪霄会说这么多，也没想到纪霄其实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还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爱会给人裹上一层滤镜，所以他在纪霄眼里发着光。
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呢。
纪霄于他，就是灰暗生活里，撕开云层照下来的那束光。
给了他爱。
也给了他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话太撩人，又或者是纪霄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太温柔缱绻，再或者是纪霄只装下他的那双眼睛，总之陆雪舟不太平静。
他喉结滚动，搭在轮椅上的手慢慢收拢，声音也突然变得沙哑起来。
“纪霄。”
“我好像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