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夏,淮南大地被战火与阴谋的双重烈焰灼烤。许都丞相府的三道军令,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各方势力的心头。然而,失去了那双洞察幽微的眼睛和那杆所向披靡的银枪,曹操的棋局,已悄然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徐州下邳城,温侯府邸。空气依旧弥漫着酒肉香气与躁动不安的欲望。吕布踞坐主位,锦袍半敞,虬髯戟张,贪婪与犹疑在他眼中交织。堆积如山的重礼——明珠、金锭、蜀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曹操的亲笔许诺“淮北之地尽归温侯”,尤其是广陵的盐铁之利,让吕布的心跳加速。
“曹孟德……许我广陵?”吕布的声音如同闷雷,手指反复摩挲着信笺。
“正是!”立于堂下的使者,声音清朗,却非蒋毅那特有的锐利与洞悉人心的穿透力。此人是曹操新提拔的能吏,言辞虽利,却少了蒋毅那份在刀尖上跳舞的从容与对吕布心理的精准拿捏。“袁术倒行逆施,僭号称帝,已是冢中枯骨!其汝南精兵,纪灵所部,已被我主于平舆重创!明公奉天子诏讨逆,天兵所指,寿春覆灭只在旦夕!温侯乃当世豪杰,岂甘与逆贼为伍,为其陪葬?”
他依循既定策略,向前一步,语气带着蛊惑:“若温侯此时弃暗投明,率徐州雄师南下,直捣寿春空虚侧翼!破袁术,擒伪帝,此乃不世之功!届时,淮北膏腴之地尽入温侯囊中,明公更将上表天子,为温侯加官进爵!反之……”使者声音转冷,“待我主扫平寿春,兵锋所指,便是徐州!温侯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岂能独抗王师?”
“放肆!”高顺依旧怒喝,手按剑柄。
“主公!”陈宫面色凝重,起身施礼,“使者所言,虽为曹使,却非虚言!袁术大势已去!曹操势大,挟天子之威!夺取广陵,实利可得!然……”他忧色更深,声音压低,“曹操枭雄之姿,其许诺,恐……且今番使者,非蒋元叹那般人物,曹营是否真如往日般算无遗策,尚需思量……” 陈宫敏锐地察觉到,曹操派来的不再是那个让他也感到忌惮的蒋毅,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信号。
“陈公台!”吕布猛地打断,眼中贪婪之火瞬间压倒了陈宫那点提醒带来的疑虑。蒋毅不在?那又如何!广陵的诱惑近在眼前!“休要多言!曹孟德既以天子之名,又许我重利,我吕布岂是不识时务之人?袁公路?哼!自寻死路!我吕布乃汉臣,自当为天子讨逆!”他霍然起身,声震屋瓦:“传令!点齐狼骑,备足粮草!三日后,兵发寿春!取袁术首级!”
陈宫看着吕布决绝而贪婪的背影,长叹一声,忧色更浓。使者心中暗喜,面上恭敬行礼:“温侯英明!明公必不负所约!” 但他心中也掠过一丝不安,吕布的反应似乎过于顺利,少了蒋毅在时那种反复试探与博弈的张力。
寿春城,末日恐慌已如瘟疫蔓延。汝南惨败的消息彻底撕碎了“仲氏”的荣光。皇宫内,袁术瘫坐在不合身的“龙袍”里,面色惨白,听着殿外的哭喊骚乱。
“陛下!陛下!”谋士阎象踉跄冲入,“大事不好!吕布……吕布反了!徐州军南下,攻占盱眙、淮阴,前锋逼近钟离!距寿春不足百里!”
“什么?!”袁术如遭雷击,冕旒歪斜,“吕……吕布!这个三姓家奴!朕待他不薄!他竟敢……竟敢背刺于朕!” 前有曹操,后有吕布!寿春已成死地!“快!召张勋、桥蕤!紧闭城门!死守!”
然而,失去戏志才坐镇中军、运筹帷幄的曹军,其攻势虽猛,却少了几分精准的节奏和致命的高效。郭嘉的“骄兵”之策虽成功诱敌并促成了吕布背刺,但在具体攻城指挥上,他更擅长奇谋而非大规模攻坚的细节调度。曹操不得不更多地依赖夏侯惇、曹仁等将领的勇猛和自身临阵判断。
攻城战在吕布军逼近淮河的消息传来时达到高潮!
“报!吕布军已突破淮河防线,钟离守将献城投降!”
“好!”望楼之上,曹操眼中精光爆射,但心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若志才在,此刻的调度必能如臂使指,将这一巨大优势瞬间转化为雷霆一击,或许能减少更多伤亡。“传令!三军齐出!总攻寿春!”
战鼓擂动!曹军如怒涛般发起猛攻!云梯如林,撞车轰鸣!然而,城头守军在绝望中的抵抗比预想的更顽强一些。指挥系统的衔接、部队协同的精密程度,较之戏志才在时,显出了细微的迟滞和损耗。郭嘉眉头微蹙,快速下达着补救指令,但总感觉差了一点什么。
吕布军突破淮河的消息,依旧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城内恐慌加剧,谣言四起。张勋、桥蕤弹压愈发吃力。
“城门破了!曹军杀进来了!”凄厉的呼喊终于响起!
寿春城西门,在付出了比原计划更大代价后,轰然洞开!如狼似虎的曹军精锐涌入城中!但冲在最前面的,不再是那杆引领方向、锐不可当的亮银枪,而是夏侯惇、曹洪等将领的旗帜。巷战爆发,抵抗依旧存在,清剿过程显得更为混乱和血腥。
皇宫方向,燃起熊熊大火!那是袁术绝望的焚烧。
“抓住袁术!”夏侯惇怒吼着。
当曹洪率虎豹骑冲破燃烧的宫门,在后殿只找到那具悬梁的肥胖尸体和残破“龙袍”。传国玉玺?混乱中,无人能确定其下落,或被亲信携走,或毁于大火,成为一团迷雾。
建安二年夏,寿春陷落。僭号数月的袁术,身死国灭。淮南大地,终归曹操。吕布如愿“收复”广陵等地,志得意满,却不知自己正踏入郭嘉为其设计的、少了蒋毅后续制衡的下一步棋局。
曹操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令:
* 昭告天下,袁术僭逆伏诛!淮南平定!
* 大赏有功将士,封曹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总揽朝政。
* 加封吕布为左将军(虚衔高位),承认其对广陵等地的控制(暂时安抚)。
* 拜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总理朝廷日常政务。
* **拜郭嘉为军师祭酒,参丞相军事,首席谋士。(戏志才的位置,由郭嘉一人顶替,压力陡增)**
* **擢升刘晔、程昱、满宠等新进谋士,填补蒋毅、戏志才留下的中层智囊空缺。**
* **拜于禁、乐进等将领统领精锐。(赵云的位置,由其他将领分担)**
“令诸侯”的诏令依旧发出:
* 诏令荆州牧刘表,责问其过,令其防孙策。
* 诏令冀州牧袁绍,责其坐视僭逆、损耗国力(占据道德高地)。
* 诏令各地举荐贤才。许都依旧吸引着程昱、刘晔、满宠、董昭等人才,谋臣如雨,猛将如云。
然而,丞相府内的密会,气氛却与志得意满的表象有所不同。
曹操、郭嘉、荀彧三人(缺席一人)望着天下舆图和天子旌旗。
“奉孝‘骄兵’‘背刺’之策,功不可没!文若理政安民,国之柱石!”曹操的声音依旧豪迈,但荀彧和郭嘉都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寿春虽下,然……”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他想说的是:代价比预想的大,过程比预想的乱,玉玺不知所踪,而那个能一眼看穿所有迷雾、稳定军心、高效调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郭嘉敏锐地捕捉到了曹操的未尽之言,他收敛了往日的慵懒,神情略显凝重:“明公,此战虽胜,然袁术余孽未尽,吕布狼子野心,广陵如鲠在喉。更重要的是……”他目光如电,指向河北,“袁绍,才是心腹大患!河北富庶强兵,田丰、沮授、审配、许攸,皆非等闲。与袁绍决战,方是定鼎之战!” 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戏志才留下的战略层面的宏大视野和细节掌控力,需要他付出更多心力去弥补。
荀彧点头,补充道:“奉孝所言极是。当务之急,借天子之名分化诸侯,巩固根基,屯田养民,积蓄力量。然,彭城之殇后,兖豫人心,仍需时日抚平,此亦为根基之要务。” 他暗示了人才流失对内部稳定的潜在影响。
曹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许都的繁华与旌旗。胸中豪气仍在,剑指河北的雄心未减。但那份“算无遗策、尽在掌握”的绝对自信,因戏志才、蒋毅、赵云的离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身边依旧是顶尖的谋士荀彧、鬼才郭嘉,以及众多新锐。然而,彭城之殇的阴影和核心班底的缺失,如同潜流,在这“迎銮定鼎”看似辉煌的顶点之下,无声地涌动着。前路强敌环伺,而手中的利剑,已非往日的无暇状态。更大的棋局,在一种微妙的、带着一丝不确定性的气氛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