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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钉

>村里老槐树挂满红布条,树下埋着无名棺。

>爷爷说棺里钉着凶物,动钉者必遭报。

>暴雨夜,我见棺盖被冲开一角,露出半截生锈长钉。

>鬼使神差拔了钉,指尖传来钻心剧痛。

>逃回家发现掌心多了一个流黑血的钉孔。

>每日子时,钉孔就钻出半寸带倒刺的锈钉尖。

>昨夜锈钉已顶到骨膜。

>今早爷爷递来锤子:“钉回去,趁它还没钉穿你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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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那棵老槐树,怕是比村子的岁数还大。虬枝盘结,像无数只扭曲挣扎的鬼爪伸向天空。树皮黝黑皲裂,挂满了褪色的、破烂的红布条,风一吹,簌簌地响,像吊着无数个哑巴的舌头。树根拱出地面,粗壮如蟒,盘踞着一片寸草不生的黑土。爷爷说,那黑土下头,埋着一口薄皮棺材,没名没姓,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丢下的。

“里头钉着凶物哩,” 爷爷蹲在自家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老眼盯着那棵黑沉沉的老槐,烟雾缭绕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渗进骨头缝的寒气,“邪性得很。那钉棺的钉子,叫‘镇魂钉’,七寸七长,生铁锻的,年头久了,锈都吃进了木头芯子里。娃啊,记住喽,离那树根远点,甭管瞅见啥,听见啥,都当没瞅见!那钉子……动不得!谁动,那钉着的凶物就钉谁,祖祖辈辈传下的报应,灵验着咧!”

我那时年纪小,正是狗都嫌的岁数,爷爷的话像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那老槐树下阴森神秘,挂满红布条的样子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邪乎劲儿,反而成了我探险的乐园。常和几个皮猴似的伙伴在树根附近疯跑,掏蛐蛐,挖“宝贝”,对着那寸草不生的黑土撒尿,嘻嘻哈哈,全然不把爷爷的警告当回事。

直到那年夏天,暴雨来得邪性。天像被捅了个窟窿,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噼啪作响,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雷声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棂嗡嗡响,惨白的电光时不时撕裂黑沉沉的天幕,把湿漉漉的村庄照得一片惨青。

我缩在炕头,裹着薄被,听着外头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声,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阵发毛。爷爷坐在堂屋门槛里边,吧嗒着烟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瓢泼的大雨,嘴里喃喃着:“邪雨啊……怕是要冲开什么东西……”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如同巨斧劈开夜幕,瞬间将天地映得如同白昼!紧接着,“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整个屋子都跟着猛地一颤!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

我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透过被狂风吹得剧烈摇晃的窗户,死死钉在了村口老槐树的方向!

借着那转瞬即逝、却又无比刺眼的惨白电光,我清晰地看到——

老槐树下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黑土地,竟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黑泥,正从裂口里汩汩地往外冒!

而在那黑黢黢的裂口深处,一角朽烂发黑的木板……被雨水和泥流冲得……掀开了一线!

就在那掀开的缝隙里!

一点暗沉沉的、带着诡异弧度的金属尖儿……露了出来!

锈迹斑斑!沾满了湿漉漉的黑泥!像一根从地狱里探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毒牙!

是钉子!爷爷说的镇魂钉!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强烈恐惧和扭曲好奇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四肢百骸!爷爷的话在耳边轰响,像惊雷一样炸开!但我的身体,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着了魔一样从炕上弹起来!

“爷!钉子!钉子露出来了!” 我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瞬间湿透单衣,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但脚步却停不下来。

泥泞不堪的黑土吸着我的脚,每一步都陷得老深。狂风卷着雨鞭抽在脸上,生疼。老槐树在风雨中疯狂摇摆,无数湿透的红布条抽打着空气,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我连滚带爬地冲到那道裂口前。

泥水还在汩汩地往外冒,带着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烂木头的土腥气。裂口下,那口朽烂棺材的一角更加清晰了。黑黢黢的木板,被水泡得发胀。而那根从掀开的缝隙里露出的钉子,在昏天黑地的雨幕里,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无比诱人的……邪异光芒。

锈迹斑斑,足有小拇指粗细。钉帽是扭曲的、不规则的方形,钉身笔直,顶端尖锐。雨水冲刷掉一些泥污,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锈蚀本体,像凝固的血痂。它就那么斜斜地卡在朽木缝里,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爷爷的吼声、雷声、雨声、风声……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了,远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根钉子。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所有意识:拔掉它!看看下面钉着什么!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疯长,瞬间攫取了我全部的意志。我蹲下身,不顾肮脏的泥水,伸出右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猛地握住了那根冰冷、湿滑、布满粗粝锈迹的钉帽!

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钻心刺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我紧握钉帽的掌心炸开!

那不是皮肉被锈铁割伤的痛!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钢针,正从钉帽内部疯狂地钻出来!狠狠地、恶毒地扎进了我的掌心!并顺着我的骨头缝、血脉经络,一路向上疯狂地穿刺、撕扯!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我的喉咙,瞬间被狂暴的风雨声吞没大半!我像被一万伏高压电击中,猛地向后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右手死死地攥着,剧痛如同活物在掌心里疯狂扭动、啃噬!

我惊恐地、颤抖着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空空如也!

那根锈迹斑斑的钉子,依旧稳稳地、冰冷地钉在棺材板的缝隙里,纹丝未动!

仿佛刚才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只是一场幻觉!

不!不是幻觉!

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就在掌心正中央!

赫然多了一个……圆形的、边缘极其规整的……小孔!

小孔不大,也就比针眼粗一圈。但深不见底!像被最精密的钻头瞬间钻透!

更恐怖的是,那小孔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炭般的黑色!没有流血,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浓烈铁锈和腐烂气息的……黑烟……正丝丝缕缕地从孔洞里冒出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连滚带爬地从泥水里挣扎起来,像背后有无数厉鬼追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家的方向亡命狂奔!冰冷的雨水灌进嘴里、鼻子里,也浇不灭掌心那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那孔洞冒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缕缕黑烟!

冲进家门,一头撞进堂屋。爷爷正佝偻着背,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我浑身泥水、失魂落魄、如同厉鬼的模样,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

“手!” 爷爷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绝望?

我颤抖着,把那只还在冒黑烟的右手伸到他眼前。

爷爷枯瘦如鹰爪般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他把我的掌心凑到昏黄的油灯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诡异的黑色钉孔,鼻翼翕动,嗅着那缕缕黑烟的气息。

他的脸色,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旱烟袋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作孽啊……作孽啊……” 爷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涌上了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你……你拔了那钉……那凶物……钉上你了!”

爷爷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掌心的剧痛和那个不断冒出黑烟的诡异钉孔,都在冰冷地印证着这恐怖的现实。

“爷……咋办?疼……疼死我了!” 我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钉孔里的痛楚不是持续的剧痛,而是一阵阵尖锐的、如同有东西在里面搅动、钻探的刺痛,每一次都让我浑身冷汗直冒。

爷爷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他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猛地弯腰,从地上捡起旱烟袋,手抖得厉害,烟丝撒了一地。

“等……”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只能等……等到子时……”

“子时?等啥?” 恐惧让我几乎窒息。

爷爷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我掌心那个冒着黑烟的钉孔,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掌心的刺痛一阵强过一阵,那缕缕黑烟带着腐朽的铁锈味,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整个村子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我和爷爷守着这盏如豆的油灯,等待着那未知的、令人绝望的子时。

终于,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那根沉重的黄铜钟摆,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滞涩感,“铛……铛……铛……” 敲了十二下。

子时正!

就在那最后一声钟响落下的瞬间!

我掌心那个一直刺痛、冒黑烟的钉孔,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剧痛!

像是……有什么极其尖锐、极其坚硬的东西,正从那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深处……一点一点地……硬生生地……顶了出来!

“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爷爷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固定住我疯狂挣扎的右手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掌心。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我清晰地看到——

就在那个焦黑的钉孔中央!

一点极其细微的、带着暗红锈迹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钉尖!

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顶破了我掌心焦黑的皮肉……钻了出来!

那钉尖不过米粒大小,锈迹斑斑,顶端却异常尖锐!更恐怖的是,钉尖侧面……赫然带着几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倒刺!

它像一株来自地狱的、剧毒的金属幼苗,正以我的血肉为土壤,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出来!

极致的疼痛和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爷爷死死掐着我的人中,才没让我彻底昏死。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一片死灰。他看着那钻出半寸、带着倒刺的锈钉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般的声音。

“报应……开始了……” 他松开我,佝偻着背,像一夜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蹒跚着走到墙角,拿起一把锈迹斑斑、沾满泥土的老旧锤子,塞到我那只没受伤的左手里。

锤柄冰冷粗糙。

“拿着……” 爷爷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明晚……还是子时……它会再长半寸……直到……”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我的头顶——天灵盖的位置。

“钉穿这里……把你……钉死在地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灵魂!我看着掌心那截带着倒刺的、冰冷的锈钉尖,又看看左手里沉甸甸的锤子,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爷……我……我用这锤子……干啥?” 我声音抖得不成调。

爷爷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他枯槁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地上:

“钉回去。”

“趁它……还没钉穿你天灵盖……”

爷爷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天灵盖上。“钉回去……” 这三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气,钻透骨髓,冻结了血液。我低头看着左手紧握的那把锈迹斑斑、沾着干涸泥点的锤子,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心脏。再看看右掌心,那截带着狰狞倒刺的锈钉尖,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暗红诡异的光,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它还在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金属正一寸寸地、缓慢而坚决地撕裂我的血肉,向着更深处的骨头钻去!爷爷说,它会一直长,长到钉穿我的天灵盖,把我像那棺材里的凶物一样,钉死在土地上!

巨大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脖颈,勒得我喘不过气。钉回去?把那根从我血肉里长出来的、带着倒刺的鬼东西,重新钉回那口邪门的棺材里?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疯狂和绝望!

“爷……怎么钉?我……我的手……”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向爷爷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濒死的恐惧。

爷爷佝偻的身影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枯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掌心的锈钉,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绝望,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等……子时……” 他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它长得最快……钉它回去……才钉得牢……”

又是子时!这个如同地狱门开般的时辰!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右臂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抽搐。左手里沉甸甸的锤子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将我推向最终审判的刑具。时间从未如此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打滚。掌心的刺痛越来越清晰,那截锈钉尖似乎又向外冒出了一丝,冰冷的金属摩擦着骨头,发出只有我能感觉到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屋外死寂一片,连风都停了。整个村庄沉入一种不祥的寂静,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终于,墙上的老挂钟,那根沉重的黄铜钟摆,带着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滞涩感,“铛……铛……铛……” 再次敲响了十二下!

子时正!

就在钟声落下的刹那!

“呃啊——!!!”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我掌心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带着无数倒钩,正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地、一寸寸地钉进我的骨头里!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弹动、扭曲!左手死死攥着锤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混合着泪水糊了满脸。

“就是现在!!” 爷爷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一种濒死的凄厉!他枯瘦如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过来,用他那双同样冰冷、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疯狂挣扎、被剧痛控制的右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两把铁钳,硬生生将我的右手臂固定住!

“钉子!锤子!对准!钉回去!钉死它!” 爷爷嘶吼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我掌心那截正在疯狂往外钻的锈钉尖!那钉尖此刻已经冒出了足有半寸多长,暗红的锈迹下是冰冷的金属光泽,狰狞的倒刺上似乎还挂着从我血肉里带出来的丝丝缕缕!它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旋转着、钻探着,试图彻底破开我的手掌!

剧痛和爷爷的嘶吼像两股狂暴的力量撕扯着我的神经。钉回去!钉死它!否则死的就是我!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我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左手!握紧锤子!

右手!掌心向下!对准……对准那口棺材裂口的位置!

借着爷爷拼死固定我的力量,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带着疯狂生长锈钉的右手,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地上那道被雨水冲开的、露出朽烂棺材一角的裂口……按了下去!

掌心那截带着倒刺、正疯狂钻探的锈钉尖,瞬间刺破了泥泞的黑土,狠狠地……扎进了棺材裂口深处那冰冷、朽烂的木头里!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是木头被刺穿的声音!

更像是……刺进了某种……粘稠、坚韧、带着强烈恶意的……活物血肉之中!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混合着痛苦、暴怒和无穷怨毒的咆哮!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我耳膜剧痛,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腐朽和血腥气息的阴风,瞬间从裂口处倒卷而出!

就在我的右手掌按在棺材裂口、锈钉尖刺入“血肉”的瞬间!

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无匹的吸力!猛地从棺材深处爆发出来!

它……在吸我!

它要……把我吸进去!和那钉着的凶物融为一体?!

极致的恐惧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左手握着的锤子,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砸向了我自己右手的手背!

目标——正是那截已经深深刺入棺材、连接着我血肉的锈钉钉帽!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雨夜里炸开!锤头狠狠砸在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剧痛瞬间让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觉!但同时,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也顺着钉身传了下去!

“嗷——!!!”

地底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咆哮!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减弱了一瞬!

就是现在!

“钉死它!!!” 爷爷的嘶吼已经变了调,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凄厉!他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整个人几乎压在了我的背上,用他全身的重量和生命的力量,死死地固定住我,也死死地将我的右手掌按在那棺材裂口上!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麻木的左手!举起锤子!再次砸下!

“咚!”

对准那截从我血肉里长出的、此刻正深深钉入棺材的锈钉钉帽!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

锤头沉重地、疯狂地砸在我自己的右手背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鲜血瞬间从手背皮开肉绽的伤口和掌心钉孔里迸溅出来!温热的、带着我生命气息的血液,混合着暗红锈迹,顺着钉身,汩汩地流进了那棺材裂开的黑暗深处!

每一次锤击,地底深处都会传来一声沉闷、痛苦、充满无尽怨毒的嘶吼!脚下的土地都在随之震颤!那股吸力也在疯狂地抵抗,拉扯着我的手臂,仿佛要将我整个撕裂!

爷爷的身体在我背上剧烈地颤抖,他死死抱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那是生命在急速流逝的征兆。但他那双枯爪般的手,依旧像焊在了我的手臂上,纹丝不动!

“爷……” 我带着哭腔嘶吼,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钉……钉死……” 爷爷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咬碎了牙!再次举起锤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对生的渴望和对那凶物的滔天恨意,狠狠地、朝着那已经被我砸得微微变形、深深嵌入棺材的锈钉钉帽……砸下了最后一锤!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材深处被彻底钉穿、钉碎!

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地底深处那怨毒的嘶吼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一片血肉模糊,手掌和手背几乎看不出原形,只有那根沾满血污和锈迹的钉子,依旧深深地钉在棺材裂口里,连接着我的血肉,也钉着地底那个未知的凶物。

背上,爷爷沉重的身体缓缓地滑落。

我艰难地转过头。

爷爷仰面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点光已经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他的嘴角,淌下一缕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血液。那血……带着一股浓烈的铁锈气息。

他死了。用他最后的生命,帮我钉死了那根索命的钉。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晕厥。

就在这时。

我感到掌心……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正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飞快地消退!

一股冰冷、粘稠的触感,正顺着钉身,从棺材深处……逆流而上!

像无数条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我掌心钉孔周围的伤口,吮吸着我流出的鲜血!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彻骨的意志,顺着那根钉入我血肉的锈钉,猛地涌入了我的身体!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混乱、暴戾、充满无尽怨毒和嗜血欲望的破碎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进我的脑海!嘶吼!哀嚎!扭曲的面孔!无边的黑暗和血腥!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那感觉……就像有什么冰冷、庞大、充满恶意的“东西”,正顺着这根锈钉……这根连接着我和棺材的“通道”……强行挤进我的身体!要占据这具刚刚摆脱死亡威胁的躯壳!

“滚……出去!” 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意志在疯狂抵抗!但这抵抗在那冰冷庞大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意识在飞速地沉沦,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怨毒吞噬……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

爷爷那已经冰冷的身体,他的右手,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不知何时,竟又死死地……攥住了我那只被钉在棺材裂口上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腕!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土地厚重气息的暖流,顺着爷爷冰冷的手指,艰难地传递过来!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

这股微弱的力量,像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将我从那即将沉沦的黑暗边缘,拉回了一丝清明!

“爷……” 我模糊地呢喃。

那股来自棺材深处的、冰冷怨毒的意志似乎被爷爷这最后的、源自血脉的守护力量激怒了!更加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但爷爷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如同生根的铁锚!

掌心钉孔处传来的吸吮感骤然加剧!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疯狂地抽走,流向那棺材深处!同时,那截深深钉入棺材的锈钉,似乎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外拔?!

不!不能让它出来!钉死它!必须钉死它!

爷爷用命换来的机会!

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我猛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再次抓起了那把沾满我鲜血的锤子!

这一次,不是砸向钉帽!

而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地、朝着爷爷那只死死攥着我手腕的枯瘦手臂……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爷爷的手腕……被我硬生生砸断了!

那只枯瘦的手掌,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姿势,却无力地从我的手腕上滑落,掉在了冰冷泥泞的地上。

“爷……对不起……” 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就在爷爷的手脱离我手腕的瞬间,那股守护的暖流消失了。但棺材深处那股试图拔钉的恐怖力量,也似乎因为失去了爷爷力量的对抗,而骤然减弱!

就是现在!

我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左手抡起锤子,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再次狠狠地砸向那根连接着我与地狱的锈钉钉帽!

“砰!!!”

锤头带着我最后的意志和力量,重重落下!

钉帽被彻底砸扁!深深地、几乎完全嵌入了棺材朽烂的木板里!也更深地……钉进了我的掌骨!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碎裂痛楚,瞬间从棺材深处传来!那冰冷的、试图侵入我身体的庞大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尖啸,如同潮水般猛地退去!缩回了那无边的黑暗深处!

掌心的剧痛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僵硬、如同死去般的麻木感。

我瘫倒在泥水里,浑身浴血,右手掌依旧死死地按在棺材裂口上,被那根深深钉入的、砸扁了钉帽的锈钉,牢牢地固定在那里。掌心那个焦黑的钉孔不再流血,也不再冒黑烟,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焦黑、连接着冰冷金属的窟窿。

旁边,是爷爷冰冷的尸体,和他那只被我砸断、却依旧保持着紧握姿势的枯手。

身下的黑土地,一片死寂。老槐树静默着,无数湿透的红布条低垂,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钉回去了。

用爷爷的命,和我这只被钉穿的手。

但我知道。

它只是……被暂时钉住了。

那根钉在我血肉里、也钉在它身上的锈钉,成了我和它之间……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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