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极,亿万里碧波汹涌,浪涛击天,仿佛永无宁日。
在这无垠的狂暴汪洋深处,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仙岛,如同亘古长存的太古神鳌,沉默而坚定地驮负着一方世界,悬浮于万顷波涛之上。
岛上山峦起伏如龙脊,奇峰罗列似剑戟,直插云霄。
琼楼玉宇、仙台阁阙在氤氲的云雾与璀璨的霞光中若隐若现,无数仙禽瑞兽翱翔盘旋,发出清越鸣叫。
天地灵气在此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抵得上外界数年苦修。
此处,便是万仙来朝之遗韵犹存、洪荒顶尖大教之一的截教祖庭——金鳌岛碧游宫!
碧游宫深处,并非凡俗帝王那般的金碧辉煌,而是宏大古朴,一砖一瓦、一梁一柱皆暗合天道自然,充满了大道至简的无上韵味。
地面是以整块的先天青玉铺就,温润生辉;穹顶并非实体,而是流转不息的七彩云霞与周天星辰图谱,日月星辰于此交替运行,演化无穷奥妙。
中央,一方宽大无比的青色云床之上,端坐着一人。
他身着最为简单的青色道袍,样式古朴,毫无纹饰。
长发如墨,随意披散在肩后,面容古朴平和,看不出具体年岁,仿佛二十青年,又似百岁智者。
他双目微阖,气息深沉如渊,似与整个金鳌岛、与下方无尽东海、与头顶浩瀚星空融为一体,呼吸间仿佛吞吐着宇宙洪荒的精气,在静悟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不虚的混元圣道。
正是截教二代教主,自通天教主离去后独撑大局,已斩尽三尸、修为臻至准圣巅峰的——赵公平!
此刻的碧游宫,万籁俱寂,唯有大道天音在无声流转。
骤然,两道带着明显急切、慌乱与凝重气息的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以近乎鲁莽的速度,无视了金鳌岛外围那足以让大罗金仙却步的层层先天禁制,直接落在了碧游宫巍峨的宫门之外。
光芒急遽敛去,露出余顺和恶来略显狼狈的身影。
两人气息微促,风尘仆仆,脸上犹自残留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后怕之色,甚至来不及用法力抚平道袍上的褶皱,便快步穿过自动开启的宫门,走入那空旷宏大、威压自生的主殿之中。
“弟子,拜见老师!有十万火急要事禀报!”
两人在离云床尚有一段距离便停下,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因急促和心绪不宁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床之上,赵公平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初看平平无奇,如同古井深潭,但细看之下,却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星辰轮转、万物轮回的至高道理,深邃得让人迷失。
他那平静得如同亘古星空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安抚心神、定鼎乾坤的力量。
“何事如此惊慌?慢慢道来。”
赵公平的声音平和舒缓,如同清泉流过山石,玉磬敲响山谷,瞬间抚平了余顺和恶来心中的躁动。
余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双手恭恭敬敬地捧出那枚依旧微微发烫、散发着不安与警示红光的“镇魔鉴”。
“启禀老师,弟子二人奉师命巡查人间,行至齐鲁交界黑风岭时,此宝骤然示警,灵光刺目,嗡鸣不止,其指针死死定住两个方位!”
他语速虽快,却条理清晰,不敢有丝毫遗漏:“其一,指向山东梁山泊方向!弟子以神念探查,只见那处怨煞魔气冲天而起,浓郁粘稠,几近凝如实质!”
“其中充斥之暴戾、仇恨、疯狂之意,弟子修行至今,闻所未闻!”
“更有一股……一股仿佛万物腐朽堕落、归于死寂的污秽气息深藏其间,绝非寻常妖魔聚啸或鬼王出世所能形成!”
“弟子……弟子观之,其形态规模,竟与教中古籍零星记载的上古魔窟重现极为相似!”
“其二,指向山东清河县方向!”
恶来紧接着接口,他的声音比余顺更加低沉沙哑,眼中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先前被引动凶性后的心有余悸!
“那处弥漫之气息更是诡异!乃是一片污秽不堪、粉腻粘稠的欲望之气!贪婪、色欲、嫉妒、暴食……种种生灵恶念交织混杂,如同沸腾之沼泽,散发出甜腻而腐烂的恶臭!”
“同样,这股秽气之中,亦散发着极其精纯而诡异的魔性!更可怕的是,弟子……弟子体内的凶星血脉,竟被那欲望秽气隔空引动,险些失控反噬!其诱惑与侵蚀之力,骇人听闻!”
恶来顿了顿,脸上凝重之色几乎化为实质,他抬起头,望向云床上那平静的身影,语气沉重无比!
“老师,这两处魔源,并非小打小闹,其规模之庞大,侵蚀蔓延之迅猛,已致当地凡间生灵涂炭,怨声载道。”
“然其魔气之精纯诡异,本质之高,弟子修行年岁虽浅,却敢断言前所未见!绝非此界寻常妖邪、乃至远古残留的大妖巨魔所能孕育!”
“弟子斗胆猜测,恐有上古魔道巨擘之手段痕迹!”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那镇魔鉴依旧在余顺掌心发出微弱的嗡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以及余顺恶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轻轻回荡。
赵公平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汇报。
他伸出修长如玉、蕴含着道韵的手指,隔着虚空,对着余顺手中的镇魔鉴轻轻一点。
嗡!
镇魔鉴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红光内敛,嗡鸣停止,恢复了古朴模样,仿佛只是一件寻常法器。
与此同时,两道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如同天道本身的神念,自赵公平眉心悄然分出。
这神念循着余顺和恶来身上与那两处魔源短暂接触后残留的细微因果联系,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阻隔,无视了凡间与仙岛的界限,精准无比地降临到了梁山泊和清河县的上空!
在赵公平那已然近乎天道、洞悉万物的至高视角下,一切虚妄皆被剥去,显现出最真实的本质!
梁山泊上空,那浓郁的怨煞黑气不再仅仅是气,而是凝聚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漆黑漩涡!
漩涡之中,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恨意的怨魂虚影在挣扎哀嚎,发出无声的诅咒。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怨煞漩涡的核心,竟隐隐与天穹之上那一百零八颗本该璀璨、此刻却黯淡无光、蒙着厚厚尘翳的天罡地煞星辰遥相呼应,丝丝缕缕的星力被污染、汲取!
一股充满了毁灭、混乱与绝对恶意的古老意志,如同最深沉的阴影,巧妙地隐藏在漩涡最深处,冷眼旁观,并不断催化着这一切!
清河县上空,那欲望秽气则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翻腾不休的粉红色粘稠海洋!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贪婪的泡沫、色欲的漩涡、嫉妒的暗流!
无数沉沦其中的凡人,其扭曲、狂热、麻木的面孔在海洋中若隐若现,如同陷入永无止境的噩梦。
这片秽气海洋的最中心,是一座被浓郁得化不开的邪异血红光芒彻底包裹的奢华府邸,一个充满了无尽诱惑、堕落、玩弄人心意味的恐怖意志,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央的毒蛛,正贪婪地吸吮着整个“海洋”输送来的养料!
这两股意志,虽然都极其狡猾地极力隐藏自身的真正根源,模拟、混杂着此界生灵的负面情绪,试图鱼目混珠!
但那源自混沌初开、古老而纯粹、高高在上的魔性本质,在赵公平这位半步混元、准圣巅峰的无上存在眼中,如同雪白绸缎上的墨点,黑夜中的熊熊烈火,清晰可辨,无可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