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侧翼房间的冰冷死寂,被零陵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打破。指尖残留的、混合了暗金与淡金的污渍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而那转瞬即逝的古老徽记轮廓,则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裂开的螺旋,或者说,布满裂纹的闭眼。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草,在绝望的冻土上顽强探出头。这石堡藏着秘密,与鹤淮离、与那个魔鬼墨泽息息相关!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探索下去!
身体的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求生的意志和对鹤淮离的执念,为她注入了超越极限的力量。她挣扎着,靠着冰冷的石壁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首先需要武器,哪怕是最简陋的。
目光扫过狼藉的房间,最终落在苏梦瑶冰冷的尸体旁。那里,掉落着一把短小的战术匕首,刀刃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零陵咬紧牙关,挪过去,弯腰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掌控自身命运的错觉。
她扶着墙壁,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重伤者,开始向石堡更深处挪动。通道幽深,两侧粗糙的石壁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更古老、更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凝固、腐败。她不敢深入太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侧耳倾听着任何细微的声响,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通道并非笔直,很快出现了岔路。零陵停下脚步,犹豫着。就在这时,她左手掌心——之前触碰过离力量污渍的地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这感觉非常奇异,并非物理上的温度,更像是某种…微弱的共鸣?
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掌心贴近左侧岔路的石壁。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来自石壁深处的低沉共鸣响起!掌心那点微弱的温热感也随之增强了一丝!
是鹤淮离残留的力量在指引?还是这石堡本身对那力量的呼应?零陵心脏狂跳,不再犹豫,选择踏入左侧的通道。
通道向下倾斜,盘旋深入。随着她的深入,掌心那微弱的共鸣感时强时弱,如同一个信号不良的指南针,却始终为她指明方向。石壁上的纹路也变得更加复杂和诡异,不再是简单的刻痕,而是出现了更多扭曲的螺旋、断裂的几何图形,以及一些难以辨识、却透着疯狂意味的符号。有些符号,与她之前在激活徽记时看到的模糊轮廓,竟有几分神似!
压抑、死寂、疯狂…越往下走,这种氛围就越发浓重。零陵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某个古老巨兽的脏腑,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骸骨和未知的恐惧之上。她强忍着不适,匕首紧握,精神高度紧绷。
不知走了多久,通道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洞窟。洞窟的穹顶和四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某种光滑如镜、却又非金非石的深灰色物质构成。壁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般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无数细小的分支汇聚、分离、扭曲、缠绕,最终在洞窟的中心穹顶处,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暗金光芒构成的图案——
正是那个裂开的螺旋!或者说,一只布满裂纹、紧闭的巨眼!
与之前模糊的徽记不同,眼前的图案巨大、清晰、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它仿佛是整个洞窟的能量核心,暗金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血液,在那些壁面纹路中缓缓流淌、循环。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低沉、持续不断的嗡鸣,如同来自地核深处的叹息,又像是某种庞大意志沉睡中的呓语。
这就是石堡隐藏的核心?!这就是墨泽不想让鹤淮离接触的东西?零陵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几乎窒息。她仰望着那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暗金之眼,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感和恐惧感油然而生。但同时,她掌心那点来自鹤淮离力量的微弱共鸣,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温热,仿佛在欢呼雀跃,又像是在…哭泣?
她环顾四周,目光被洞窟一侧壁面吸引。那里,在密集的暗金纹路之间,似乎有一些…壁画?或者说,是某种用更深邃的暗色线条刻蚀在壁面上的叙事浮雕?画面破碎而抽象,充满了难以理解的象征。
零陵走近,强忍着洞窟核心散发的精神威压,仔细辨认。
第一幅:无数扭曲的螺旋从天而降,如同毁灭的流星,撞击大地,引发滔天烈焰和崩裂的山川。
第二幅: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被刻意抹去大部分特征)站在崩裂的大地中央,他的身体被无数暗金色的锁链贯穿、束缚,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入虚空,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螺旋图案(即穹顶核心的微缩版)?
第三幅:画面更加破碎,只能隐约看到无数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人影在巨大的螺旋图案下挣扎、湮灭…
第四幅:只剩下一片无尽的、代表虚无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光点…
这些破碎的壁画传递出的信息,充满了绝望、束缚、毁灭与虚无。那个被锁链束缚的人影…那贯穿身体的锁链连接的巨大螺旋…零陵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墨泽对鹤淮离右眼力量的称呼——“渊核”!还有那最终画面中微小的淡金光点…像极了鹤淮离左眼深处那点挣扎的星火!
一个冰冷而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爬上零陵的心头:鹤淮离…他体内那所谓的“渊核”之力…难道是被强行植入的?是某种…束缚?而他自身那点淡金的力量…是反抗的火种?这巨大的暗金之眼…是力量的源头?还是…囚笼的核心?!
“呃…” 就在这时,洞窟中心那巨大的暗金之眼图案,光芒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整个洞窟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壁面流动的暗金纹路如同狂暴的河流,奔腾不息!
零陵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自己的灵魂要被那巨大的嗡鸣声从身体里扯出来!她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掌心那点来自鹤淮离的微弱共鸣,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仿佛在发出强烈的警告!
危险!
有东西要来了!
或者说…被惊动了!
---
石堡上层,墨泽的“修复工坊”
幽紫的溶洞中,法阵的光芒稳定地旋转。离悬浮在中心,双目紧闭,脸上的痛苦挣扎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梦般的平静。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散发出内敛而强大的湮灭气息。左眼紧闭,眼睑下那点淡金光芒,被浓郁的幽紫能量重重包裹、压制,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如同沉入墨海的星砂。
墨泽站在法阵边缘,指尖最后一丝幽紫能量丝线缓缓收回。他审视着离的状态,如同艺术家审视自己刚完成的作品。表面上看,混乱已被压制,裂痕已被覆盖,“离”再次回归了纯净的、只属于他的状态。
“很好。”墨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满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冰冷的审视。他知道那道裂痕只是被暂时“缝合”,真正的考验,在于面对“污染源”时的反应。
“该去验证一下了。”他自语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投向了侧翼房间的方向,更投向了石堡深处那被激活的“回响之壁”。洞窟核心的异常波动,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零陵…果然触动了那里。正好。
他需要一个“试金石”,来测试他精心“修复”的作品,是否足够坚固。
墨泽优雅地抬起手,对着法阵中心轻轻一招。离的身体缓缓降落,双脚触地,却依旧闭着眼,如同一个等待指令启动的精致人偶。
“醒来吧,离。”墨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唤醒沉睡兵器的咒语。
离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右眼,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暗金熔岩,冰冷、强大、内敛,蕴含着毁灭的法则。左眼,则是一片沉寂的漆黑,如同最深的夜,那点淡金的光芒被彻底掩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眼神空洞而漠然,仿佛剥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被赋予的“存在”意义。他看向墨泽,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看向唯一的指令源。
“兄长。”离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墨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很好,至少表面如此。
“感觉如何,离?”他走近,自然地伸出手,抚上离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光滑,如同上好的玉石。
“力量…稳定。”离的目光顺从地停留在墨泽脸上,没有任何闪避,也没有任何温度。“混乱…已清除。感谢兄长。”
墨泽的手指滑落到离的下巴,微微抬起,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收藏品。“记住这种感觉,离。纯净的力量,纯粹的意志。这才是你应有的姿态。”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现在,有一件‘污秽’,需要你去清理。它躲进了不该去的地方,触动了不该触碰的存在。”
“污秽?”离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指令目标。
“零陵。”墨泽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同时紧紧锁定着离的双眼,尤其是那只沉寂的左眼。“那个试图用虚假情感污染你的女人。她躲进了石堡深处的‘回响之壁’,妄图窥探‘渊核’的秘密。她的存在,是对‘我们’最大的亵渎和威胁。”
他清晰地看到,当“零陵”这个名字被说出的瞬间,离的右眼暗金光芒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恢复平静,但墨泽捕捉到了!那沉寂的左眼,眼睑之下,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裂痕…果然还在!
墨泽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却更加冰冷而充满引导性:“找到她,离。用你的力量,将她彻底抹除。这是证明你纯净、证明你对兄长忠诚的最后一步。清理掉这个最后的污秽,我们将再无阻碍。”
他松开手,指向溶洞通往石堡深处的通道。
“去吧。兄长在这里,看着你。”
离没有任何迟疑,转身,朝着墨泽指示的方向迈步。他的步伐稳定而冰冷,暗金的右眼在幽暗中如同两点不灭的寒星,锁定了那传来微弱“污染”气息的源头。空洞的眼神深处,被强行覆盖的裂痕之下,某种源于灵魂本源的悸动,在“零陵”这个名字的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开始无声地翻涌、积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兄长的命令是绝对的——抹除污秽。
墨泽站在原地,看着离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监控器,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牢牢锁定着离的每一丝能量波动和意识反应。
残酷的试炼,已经开始。
而猎物零陵,正被困在回响之壁的核心,即将面对被“修复”的、最冷酷的“清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