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嗡”的余韵,沉甸甸地,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仿佛从亘古传来的厚重感,在死寂的堂屋里缓缓消散。
江屿胸口那块被药布覆盖的暗金铜斑,如同被彻底唤醒的心脏,搏动的幅度清晰可见,每一次起伏都传递出更加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暖意。这暖意并非寻常灶火那般干燥热烈,它更像一块被地心深处岩浆煨了千年的暖玉,沉实、温润、源源不绝地渗透出来,霸道地驱赶着盘踞在他四肢百骸的阴寒死气。
他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灰败如墙皮的脸上,那层令人心悸的死灰终于被冲淡了些许,虽然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不再是毫无生机的僵冷,透出一点属于活人的、极其微弱的柔韧。他闭着眼,沉重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破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的抽气,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深沉入的疲惫。
“……暖了?”我喃喃重复着他那句气若游丝却重逾千斤的话,指尖还残留着他额头上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又被我死死压了回去。
不是梦。那要命的铜斑,真的成了暖灶!
“江屿哥…”小石头不知何时也挪到了旁边,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混杂着惊奇和后怕,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飞快地、极轻地碰了一下江屿盖着药布的胸口,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压低声音惊呼:“晚姐姐!真的…真的暖乎乎的!”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暖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但眼下远不到松气的时候。这点暖意,只是吊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命,把他从鬼门关硬拽回来半只脚。他胸口那狰狞的伤口还在,失血带来的虚弱根深蒂固,还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回来的“瘟神”……
“石头,”我声音还有些不稳,但努力维持着冷静,“钱…钱不够,药估计买不回来多少。李婶孙伯他们…能帮衬点吃的用的就行。” 我把希望压得很低,五分钱,在这个年月,能指望什么?
小石头用力点头,把攥得死紧的两枚五分硬币小心地塞回破棉袄最里层的暗袋,小拳头握紧:“晚姐姐放心!我跑得快!一定找李婶多讨点热乎吃的回来!” 说完,他像只机灵的小耗子,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出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呼啸的寒风里。
堂屋重新陷入沉寂,只剩下我和江屿,还有地上那个依旧无声无息、不知死活的老虔婆王婆子。
暖意从江屿胸口弥散开来,丝丝缕缕地浸润着冰冷的空气。我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半边麻痹的身体被这点暖意烘着,僵硬的骨头缝里发出细微的呻吟,酸麻胀痛的感觉一点点复苏,提醒着我这具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左肋下的伤处被刚才灶房里的浓烟一呛,此刻闷闷地抽痛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再次把手指搭上江屿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虽然依旧微弱缓慢,却比之前那若有似无的游丝要清晰、稳定得多!那沉甸甸的搏动感,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韧性和生命力。
有效!这邪门的铜斑,真的在救他的命!
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我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积压了一整夜的恐惧和绝望,被这奇迹般的一点暖意撬开了一道缝隙。这才感到胃里火烧火燎的空洞感更加尖锐地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得撑住。江屿需要人守着,这破屋也需要收拾。
我挣扎着起身,拖着那条发麻的左腿,开始收拾堂屋的一片狼藉。翻倒的破桌子扶正,散落一地的烂菜叶、碎瓦片扫到角落。目光扫过地上趴着的王婆子,她花白的头发沾满了灰土,破旧的棉袄后背蹭着黑乎乎的污迹,一动不动。我用脚背小心地碰了碰她的小腿,毫无反应。探了探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有气。大概是真的摔狠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也好。省得添乱。
我把她像拖死狗一样,费力地拖到墙角远离江屿的地方,免得碍事。做完这些,后背已是一层虚汗,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堂屋清整了些,那股子污浊的霉味和血腥气似乎也淡了少许。惨白的天光从门洞和破窗户纸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斑。时间在死寂和江屿平稳的呼吸声中,缓慢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更久。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极力压抑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晚姐姐!晚姐姐!开门!”
是小石头!
我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门边,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板。
寒风裹着雪粒子猛地灌进来,吹得我一个趔趄。小石头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小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清鼻涕,眼睛也红红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用旧棉布裹了好几层的东西。
“晚姐姐!”他带着哭音,声音都在抖,把怀里的东西往我手里塞,“李婶…李婶给的!她…她…”
东西一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几层粗布都能感觉到里面透出的温热。
“别急,慢慢说,石头。”我赶紧把他拉进来,掩上门,挡住寒风。
小石头吸溜着鼻子,眼圈更红了:“李婶…李婶听说江屿哥伤得厉害,急得直掉眼泪!她…她把家里留着过年蒸馍的白面,全烙了饼!还煮了十几个鸡蛋!还有…还有…”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棉布疙瘩。
里面露出来的东西,让我心头狠狠一撞!
两张烙得金黄、边缘微焦、厚实暄软的白面饼子,散发着纯粹麦香的热气,烫得人手心发暖。十几个煮好的鸡蛋,圆滚滚的,壳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最下面,压着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还有几张皱巴巴、带着体温的毛票和硬币!
“李婶说,”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哽咽,“白面饼子和鸡蛋,是给江屿哥养身子的。油纸包里是孙伯家以前用剩的半瓶云南白药粉,还有一点止血的草根根…钱…钱是李婶自己攒的,一共一块两毛三分…她说…她说杯水车薪,让晚姐姐千万别嫌少,先应应急…” 他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脸,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晚姐姐,李婶…李婶自己家都没白面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和喉咙,堵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里沉甸甸的食物和药品,还有那几张皱巴巴、带着汗渍的毛票,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手心,烫进心里。
杯水车薪?不!这是雪中送炭!是绝境里伸出的手!是这冰冷世道里,最滚烫的人心!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汹涌的泪意死死压下去,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小石头冰凉的身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好石头!晚姐姐替江屿哥谢谢李婶,谢谢孙伯!你做得很好!特别好!”
松开他,我立刻掰开一张热气腾腾的白面饼子,撕下柔软厚实的一大块,塞到他手里:“快,趁热吃!”
小石头看着手里那金黄的、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饼子,狠狠咽了口唾沫,却犹豫着没往嘴里送,小眼睛瞟向地上昏睡的江屿。
“吃!”我语气不容置疑,“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忙!江屿哥有!”
小石头这才用力点头,捧着饼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噎得直抻脖子。
我把另一个饼子掰开一小块,又剥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回到江屿身边蹲下。他依旧闭着眼沉睡,但脸色在胸口铜斑持续散发的暖意熏蒸下,似乎又缓和了一点点,呼吸绵长。
“江屿,醒醒,吃点好的。”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那双暗沉沉的眼眸里,血丝依旧密布,疲惫深重,但之前那种濒死的涣散和茫然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带着清醒痛楚的幽邃。他的目光先是有些失焦,随即落在我手上那金黄的饼子和剥了壳的、蛋白光润的鸡蛋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张嘴。”我把撕成小块的饼子,蘸了点碗里凉透的米汤,让它变得湿润些,小心地送到他干裂的唇边。
这一次,没有僵持。他极其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小块饼子。温软的麦香混合着米汤的微甜在口中化开,他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吞咽着,眉头因为牵扯到伤处而微微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地落在我拿着食物的手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属于生存本能的渴望。
我又喂他吃了小半个鸡蛋的蛋白,细嚼慢咽,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但他坚持着,一点点地吃下去。
“慢点…不急…”我低声说着,用袖子小心地沾掉他嘴角的残渣和汗水。指尖不经意拂过他冰冷的脸颊,那皮肤下透出的微弱暖意,和他眼神中那份渐渐凝聚起来的、属于“江屿”的清醒和执拗,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喂完小半个鸡蛋和几块饼子,他额角的汗更多了,呼吸也急促了些,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着我,沾着血污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嗡——!”
又是一声!比前两次更加浑厚、更加清晰!如同沉睡的巨钟被有力地撞击,发出悠长深沉的共鸣!
这一次,声源不仅仅是那块铜斑!那声音仿佛从他整个胸腔深处震荡出来!伴随着这声嗡鸣,他胸口那暗金铜斑的搏动幅度骤然加剧!一股更加澎湃、更加滚烫的暖流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堂屋!
这股暖意,不再是之前的温润渗透,它带着一种金属被烈火烧灼后的灼热感,霸道而充满力量!
“呃!”江屿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痛苦地仰起头,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灰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牙关里泄出压抑不住的痛哼!
“江屿!”我大惊失色,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那铜斑不是救命的吗?怎么突然……
变故陡生!
他胸口那块被药布包裹的铜斑位置,猛地亮起一道刺目的暗金光晕!那光晕穿透了厚厚的药布和棉袄,清晰地映照出来,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伴随着光晕,一股灼人的高温猛地透出!
“嘶!”我离得近,手背瞬间被那股高温燎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覆盖在铜斑上的药布边缘,竟然冒起了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那块紫草油膏化开的深褐色药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发黑!
那铜斑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它像是在燃烧!在释放某种狂暴的能量!
江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暗金色的寒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如同熔炉里沸腾的金水!那光芒里充满了痛苦,但更深处,却燃烧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想要撕碎一切的凶悍和暴戾!
“吼…!”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攥着我戒指的那只手,力量骤然增大!冰冷坚硬的金属戒指深深硌进我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
“江屿!看着我!看着我!”我顾不上手疼,扑上去死死按住他因为剧痛而痉挛的肩膀,强迫他那双几乎被暗金光芒吞噬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撑住!它在…它在帮你!它在发热!在赶走你身体里的寒气!忍住!一定要忍住!”
我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恐惧。我不知道这异变是好是坏,我只知道,他必须清醒!必须撑过去!
他布满血丝、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似乎艰难地在痛苦和混乱中捕捉着我的声音和面容。那狂暴的光芒深处,一丝属于“江屿”的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灯塔,顽强地、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暖…热…”他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攥着我戒指的手,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连接着现实的锚点。
胸口那块铜斑发出的暗金光晕越来越盛,温度高得隔着药布都感觉皮肤要被灼伤!覆盖的布条边缘已经焦黑卷曲,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那搏动感强得惊人,每一次“嗡”声的余韵,都震得他整个上半身都在微微颤抖。
小石头吓得缩在墙角,手里的饼子都掉了,小脸煞白,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药…药!”我猛地想起小石头带回来的云南白药!那油纸包!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过那个油纸包,手忙脚乱地撕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深褐色玻璃瓶,瓶口用软木塞塞着,瓶身上贴着褪色的“云南白药”标签,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干枯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褐色草根。
来不及多想!我拔掉软木塞,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冲了出来。看着江屿胸口那越来越亮、温度高得吓人的铜斑光晕,我心一横,也顾不上什么剂量和用法了,直接对着那块隆起的位置,将大半瓶深褐色的药粉猛地倒了下去!
嗤——!
滚烫的皮肤接触冰凉的药粉,瞬间腾起一股更加浓郁的白烟!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焦糊和浓烈药草的味道猛地弥漫开来!
“呃啊——!”江屿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眼睛瞬间瞪到极致,眼球上血丝密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攥着我戒指的手,力量大得让我感觉无名指骨都要碎裂!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但就在这惨嚎声中,奇迹发生了!
那爆发到极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暗金光晕,在接触到大量冰凉的云南白药粉后,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猛地向内一缩!那刺目的亮度瞬间衰减了大半!铜斑搏动的幅度也骤然减小!
更关键的是,那股狂暴飙升、几乎要焚毁一切的高温,如同被强行压制,开始迅速回落!虽然依旧滚烫,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灼烧感!
“有…有用!”小石头在墙角失声叫了出来!
我也看到了!那铜斑的异变被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还在搏动,还在散发着高热,但那种失控的、毁灭性的狂暴感消失了!
江屿弓起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砸回地上铺着的破棉袄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和痛苦的余韵。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淌下,浸湿了身下的破布。他死死闭着眼,牙关紧咬,脸颊肌肉因为剧痛而扭曲抽搐着。
但那双眼睛,在紧闭的眼皮下,那疯狂闪烁的暗金寒芒,也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如同风暴过后的余烬。
我瘫坐在他身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了单薄的衣衫。右手无名指被他攥住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指关节肯定是青紫了,甚至可能骨裂,但我此刻完全顾不上。
我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被烧焦了一小块的药布边缘。下面,那块狰狞的暗金铜斑暴露出来。它依旧嵌在焦黑的皮肉里,表面那些古老诡异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它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但已不是刚才那种失控的灼烧,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稳定的、如同熔炉核心般的高温。铜斑周围的皮肤一片通红,甚至有细微的水泡鼓起,那是被刚才骤然的高温烫伤的痕迹。云南白药的褐色粉末覆盖在铜斑和烫伤的皮肤上,被汗水和高温融化,形成一片黏糊糊的药泥。
“江屿?”我声音嘶哑地叫他。
他极其艰难地掀开眼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残余的痛苦,之前那点清醒的凶悍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痛暂时碾碎了。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涣散,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了…暂时…压下去了…”我低声说着,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拿过碗里剩下的凉米汤,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角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头上滚烫的汗珠,还有铜斑周围被烫得通红的皮肤。
他闭上眼,任由我动作,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着他此刻承受的痛苦并未完全消失。
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三人粗重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墙角王婆子那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气息。
危机暂时解除,但那块铜斑就像一个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火山。它带来的“暖意”是救命的火种,也是要命的烈焰。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敲门声。
声音的来源,是……窗户!
那扇糊着破烂窗纸、对着院外土路的破木窗棂!
笃。笃。笃。
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节奏感,如同死神用指骨在轻轻叩击。
瞬间,一股比刚才铜斑失控时更加刺骨的寒意,猛地从我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我猛地抬头,心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瞳孔骤缩!
小石头也听到了,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江屿紧闭的眼睛,也在这一刻猛地睁开!那双刚刚被剧痛折磨得有些涣散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到极致的、如同淬了寒冰的暗金厉芒!那光芒里,没有恐惧,只有最纯粹、最凶狠的杀意和戒备!
他攥着我戒指的手,力量再次收紧!那冰冷的金属深深嵌入我的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心神猛地一凛!
是他!
那个撑着黑伞的瘟神!
他找来了!就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