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悦本宫么?”
她忽然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裴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不断的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满腔的爱意在这一刻,被她以这样的方式道出来,竟让人无所适从。
“殿下!”他嗓音嘶哑的不像话。“臣自知僭越,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暗沉:
“……是!”
“臣……心悦殿下已久。”
他终于承认,嗓音里压抑着数年的情愫。说完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可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痛楚。
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
楚青鸾凝视着他,忽而轻笑道:“裴渊,本宫刚与齐彻和离,你便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裴渊浑身一僵,眼底的光亮骤然暗了下去。
“殿下、臣心悦您,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心易变,今日你说心悦,明日呢?”她缓缓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体,声音几乎残忍。
“本宫不需要儿女情长,现实也不允许,裴渊,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裴渊如何能不明白,正是因为他很明白,所以才会如此的痛苦。
她不需要一个满心儿女情长的臣子,更不需要一个因私情而动摇的将军。
裴渊沉默良久,终于起身,嗓音低沉而坚定:“臣从未奢望过什么。
若殿下允许——”他抬眸,目光灼灼,“臣愿意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剑,至死……不悔。”
他不奢望她能给他回应或者承诺,对他来说,只要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远远地看着她。就足矣!
楚青鸾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渊。”她轻叹了一声,语气比方才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错了!”
“你不是谁的剑,也不是谁的盾。”她缓步走近他,目光如秋水般澄澈:
“你是大楚的将军,是万千将士的统领,亦是本宫最信任的挚友。”
“本宫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应该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这无望的执念里。”
轰!
楚青鸾的一席话,像一把钝刀一样,缓慢而深刻的划过他的心口。
他喉头发涩,却仍固执的低声道:“臣心甘情愿。”
楚青鸾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可本宫不愿。”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裴渊,你值得更好的。”
不是作为谁的影子,谁的附属,而是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而活。
他呼吸微滞,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桎梏。
可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臣,明白了。”
他缓缓收紧掌心,指甲重新戳破伤口,却仍旧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但不能阻止他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她的决心。
哪怕是以臣子的身份。
以挚友的名义。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将军也好,侍卫也罢,只要他还能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手中的剑还能为她斩开前路。
那么,这份心意,就永远不会改变。
谁也不能阻挡。
包括她!
——
打发走了裴渊,楚青鸾也没了赏月的心情,径直回了院子。
然后就在刚转过一道回廊的时候,便瞧见谢云祁立在朱漆廊柱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阴鸷的笑意。
“殿下真是好兴致。”他慢悠悠的踱步,玄色的大氅下露出胸前包扎的绷带。
“这深更露重的,竟与裴将军赏了这么久的月。可叫人羡慕。”
楚青鸾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谢相伤势未愈,不该出来吹风。”
谢云祁轻笑一声,逼近两步,挡住她的去路,阴凉的目光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臣这伤,比不得裴将军心里的伤重,毕竟方才他在殿下跟前跪着的那一幕,活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狼犬,殿下就真的狠心?”
楚青鸾驻足,微凉的目光直视谢云祁。
“谢相,堂堂百官之首,谢氏嫡子,如今竟学那市井妇人一般窥探嚼舌。”
“怎么?是吃味了?”
谢云祁脸色一僵,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只是心疼殿下。”他突然凑近了几分,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刚处理一个齐彻,又招来一条甩不掉的忠犬,公主殿下,果真是多情啊。”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暧昧地绕了两圈,语气幽怨:“殿下对裴将军都能垂怜三分,可为何独独对臣,却是这般疏离?”
“啪!”
楚青鸾抬手打落他的折扇,眸中寒意冷冽。
“谢云祁,你该知道,你和本宫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本宫再奉劝你一句,守好自己的心。”
……
直到楚青鸾的背影消失,谢云祁仍站在原地未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守好自己的心?”他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青丝的位置。
“咔嚓”一声!
一道闪电突然在夜空中劈开,照亮他苍白的脸上那抹扭曲的笑意。
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角。
他舔了舔飘在唇上的雨水,呢喃出声:“可是殿下,您越是要推开,臣就越想……把您拽进这深渊里呢?”
什么叫注定没有结果?
皇权?世家对立?
那又如何?
若这世俗的礼法注定要将她阻隔在他触不可及之处,那他便亲手撕碎这枷锁。
他原想着,只要是她想要的,他愿意亲手为她摘来。
可眼下,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距离如此之近,胸腔那股阴暗的欲望开始逐渐滋生开来。
若她不肯走下高台,那他便毁了她的江山,再亲手将她拽入深渊——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雨水顺着谢云祁的下颌线滑落,钻进他的衣领里。
他依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疯狂。
——
翌日,皇宫。
谢贵妃听说了齐彻住进公主府的事,还成了后院的一个马奴,顿时心生一计。
等楚皇下朝后,她照例前来给皇帝送药。
“陛下,该用药了。”
楚皇揉了揉眉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谢贵妃顺势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摩太阳穴,装若无意道:
“臣妾听闻,那齐状元如今被革了功名,成了一个九品文书,如今又进了公主府,成了一名马奴?”
“嗯。”楚皇闭目养神,“青鸾那丫头要出口气,朕也只能由着她。”
谢贵妃眼波流转,故作忧虑:“可如今臣妾那侄儿也在公主府养伤,这……两名男子同住公主府,到底于理不合,公主刚和离不久,臣妾担心会因此坏了公主名声……”
楚皇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对谢贵妃的话也颇为认同。
这时,谢贵妃又趁热打铁道:“臣妾想着,不如早些为公主另择良配?一来可以让公主尽快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二来……”
谢贵妃指尖轻轻抚过楚皇的衣袖,语气温婉:“陛下也该为公主的将来打算,如今公主以女儿身调查重案,朝中难免有人非议,若能有个得力的驸马在旁辅佐,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为陛下分忧,何乐而不为啊!”
楚皇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考虑谢贵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