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罗刹女泪洒翠云山 芭蕉扇三摇熄天火
【一】
翠云山深处，芭蕉洞前的石亭笼罩在淡紫色的晨雾中。罗刹女独坐亭内，手中握着半片残破的芭蕉扇，扇面上五道裂痕如狰狞的伤口，将原本流转的青霞色分割得支离破碎。这柄曾扇熄八百里火焰的神器，此刻在她掌心轻颤，仿佛在诉说三百年前硬接老君金刚琢时的剧痛。山风掠过她的鬓角，几缕青丝垂落，衬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透明，恍若随时会随风消散。
\"夫人，药熬好了。\" 贴身侍女玉盏捧着青玉碗走来，碗中汤药腾起的热气里，混着昆仑雪参的苦涩与芭蕉叶的清香。她看着罗刹女指尖反复摩挲扇面裂痕的动作，喉间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劝。
罗刹女摇头，将扇子收入袖中，袖口拂过石桌时，竟在光滑的青玉上烙出一道浅红指痕 —— 这是她近日来愈发控制不住的火灵外泄。\"今日... 是孩儿开府的第七日了？\" 她望着东方天际，那里正有火云隐隐，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玉盏刚要答话，忽见天际火云翻滚，八百火鸦如赤焰洪流般压来。每只火鸦的羽翼都泛着琉璃光泽，双爪紧扣金色仪仗，在云端铺展出 \"火德真君\" 的赤焰大旗。中央赤红莲台上，红孩儿穿着新裁的火云锦袍，腰间悬着赤焰珊瑚，眉心丹纹如活物般流转，比三日前在火焰山分别时更显明亮。
\"娘亲！\" 红孩儿从莲台跃下，赤脚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烙出小小的火印。他满心欢喜地扑向前，却见罗刹女猛然后退半步，芭蕉扇 \"唰\" 地展开，扇面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底翻涌的惊惶：\"站住。\" 她声音发颤，扇骨在晨风中发出细碎的龙吟，\"你身上... 有夔牛血的气息。\"
红孩儿一怔，这才想起怀中还揣着牛魔王昨日硬塞给他的断角。那截带着体温的犄角上，金色血痂尚未凝结，此刻正与他腰间的珊瑚产生共鸣，在衣内透出点点赤光。\"父亲昨日来火云洞...\" 他刚要解释，罗刹女突然面色大变，指尖在扇面上连点七下，一道青光闪过，整座石亭突然被层层风墙包裹。
【二】
断角 \"当啷\" 落地，金色血液渗入青石板，刹那间地脉震动如闷雷滚过。红孩儿惊愕地看着母亲 —— 罗刹女鬓角的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手中芭蕉扇的裂痕竟在扩大，裂缝中透出微弱的金光，正是老君丹炉的气息。
\"走！\" 罗刹女突然厉喝，扇面朝山外猛挥。飓风裹挟着红孩儿的身子腾空而起，他甚至没来得及祭出火莲，就被抛向云端。八百火鸦惊叫着扑来，在他下方结成云桥，才堪堪稳住身形。他低头望去，只见翠云山主峰已裂开丈许宽的缝隙，赤红岩浆带着硫磺气息喷涌而出，那不是寻常地火，而是混杂着八卦炉余烬的六丁神火！
\"娘亲！\" 红孩儿化作流光俯冲而下，却见罗刹女已立在岩浆边缘。她的青丝全白，芭蕉扇高举过头，扇面上的裂痕竟在自行愈合 —— 以她的精血为引。第一扇挥出，岩浆如被无形大手按捺，势头稍缓；第二扇再挥，她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每道扇风都带着本命精元，在岩浆表面激起层层涟漪；待要挥第三扇时，红孩儿已冲到近前，伸手欲夺她手中残破的宝扇。
罗刹女回眸一笑，眼中倒映着儿子焦急的面容，那笑容里有愧疚，有释然，更有红孩儿看不懂的决绝：\"傻孩子，这是为娘欠你父亲的...\" 第三扇落下，整把芭蕉扇 \"砰\" 地崩裂，扇骨如碎玉般飞溅，却在半空聚成参天芭蕉树虚影，万千叶片如翡翠屏障，将六丁神火尽数笼罩。岩浆遇光即凝，转眼化作黑色玄武岩，而罗刹女如折翼青鸾般坠落，鬓发全白，面容枯槁如老妪。
红孩儿接住母亲的瞬间，发现她后背衣衫已被神火灼穿，露出的肌肤上竟烙着与牛魔王相同的夔牛图腾 —— 那是三百年前为替他挡下金刚琢，强行融合夔牛血脉留下的印记。\"娘亲！\" 他声音哽咽，将本命真火渡入她体内，却被她冰凉的手推开。
【三】
洞府内，暖玉床上的罗刹女半倚着，看着红孩儿通红的眼眶，忽然笑了，指尖抚过他眉心丹纹：\"没用的... 芭蕉扇与我本命相连，如今扇碎，便是元神溃散之兆。\" 她咳嗽着，袖中滑落的帕子上，金色血点如梅花绽放，\"三百年前，我从昆仑偷取芭蕉扇时，就中了老君的 ' 借刀杀人 ' 计。\"
红孩儿浑身一震，忽然想起父亲酒后的醉话，想起母亲每逢初一十五便闭关的古怪，所有碎片在这一刻串联：\"所以父亲当年闯入兜率宫，不是与老君打架... 是为了解你身上的禁制？\"
罗刹女点头，目光望向洞外新长的芭蕉林：\"扇骨里藏着昆仑冰魄，表面是灭火之宝，实则是老君用来封印你父亲元神的锁。当年他自愿将一缕元神封在八卦炉底，换我能持扇自由出入火焰山...\" 她忽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唇角，\"傻孩子，你以为火焰山的地火为何独厚你？那是你父亲用夔牛血脉为你铺的路啊...\"
话未说完，山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红孩儿冲出洞府，只见火焰山方向赤霞冲天，他亲手训练的八百火鸦组成的防御大阵正在崩解。云端站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金箍棒在手中舞成万点金星，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天河倒悬的威势 —— 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红孩儿！\" 孙悟空的声音如滚雷，\"你抢了俺师父的锦襕袈裟，还不速速归还！\" 他身后，唐僧的白马正在云端踏蹄，八戒和沙僧各持兵器，严阵以待。
红孩儿刚要驾云，手腕却被母亲抓住。罗刹女不知何时已倚在洞门，手中握着半截扇柄，裂痕处渗出点点青霞：\"带着这个去... 小心如来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腰，红孩儿这才发现，她的身形正在透明，如晨露般即将消散。
【四】
\"娘亲！\" 红孩儿慌忙扶住母亲，却感觉她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罗刹女将半截扇柄塞给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出颗冰晶莲子，正是从崩碎的扇骨中取出的昆仑冰魄：\"你父亲给的断角呢？\"
当冰晶莲子与牛魔王断角相触的刹那，整座翠云山突然亮起无数金色符文，那是当年女娲补天时留下的地脉印记。红孩儿恍惚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光中浮现，铁角闪耀着与他眉心丹纹相同的赤光，耳边响起牛魔王低沉的声音：\"孩儿，莫怪你娘...\"
\"记住...\" 罗刹女的声音渐渐飘远，指尖划过红孩儿湿润的眼角，\"三昧真火最高境界不是焚天... 而是...\" 她的目光落在洞外新生的芭蕉林，那里每片叶子都在轻轻颤动，仿佛在呼应她即将消散的元神，\"而是护住你想护的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化作点点青光，融入芭蕉林的新叶。红孩儿跪在地上，手中的冰晶莲子不知何时已生根发芽，长成七寸高的翡翠小树，叶片上流转着熟悉的青霞 —— 那是母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
山外，孙悟空的叫骂声更近了，金箍棒劈开云雾，露出他怒睁的火眼金睛：\"小妖怪！还不出来受死！\"
红孩儿缓缓起身，赤瞳中跳动的火焰不再是愤怒的赤红，而是带着昆仑冰魄的青焰，那是父母用元神为他点燃的本命之火。他最后望了一眼母亲消散的方向，翡翠小树的叶片无风自动，像是在说 \"去吧\"。
\"齐天大圣...\" 他的声音比往日低沉，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沙哑，\"你来得正好。\" 抬手间，火云靴在足下凝聚，八百火鸦感知到主人的气息，重新结成 \"三才火阵\"，将他托上云端。远处，火焰山的赤焰与翠云山的青霞在空中相撞，映得他腰间的赤焰珊瑚愈发璀璨。
孙悟空见他现身，金箍棒 \"当啷\" 拄地：\"好你个红孩儿！抢了袈裟还敢现身？\" 却在看清他眼中青焰时，心中一惊 —— 这火焰中竟有当年在八卦炉见过的混沌气息。
红孩儿凝视着孙悟空，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想起父亲断角时的沉默，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弹出朵青焰：\"大圣可知道，这芭蕉扇为何能熄天火？\" 青焰在掌心化作芭蕉树虚影，\"因为真正的灭火之道，从来不是以水克火，而是...\" 他望向翠云山新生的芭蕉林，那里每片叶子都在阳光下闪烁，\"而是让火焰找到该燃烧的方向。\"
话音未落，青焰突然分化成万千火蝶，朝着孙悟空的金箍棒飞去。齐天大圣一声暴喝，棒影如银河倒悬，却在火蝶触碰到棒尖的瞬间，所有火焰突然熄灭，只剩下红孩儿掌心那朵小小的青焰，依然明亮。
\"你...\" 孙悟空愣住，忽然想起如来佛祖曾说的 \"火灵自在\"，看着眼前少年眼中的坚定，竟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