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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当头浇下。

沈微猛地一个激灵,从混乱的昏迷边缘被彻底拽回现实。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瞬间扎透了单薄的衣料,刺入肌肤,钻进骨髓。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之前挣扎时咬破口腔内壁留下的。水珠顺着湿透的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眼前只剩下晃动的、昏黄的光晕,还有地面粗糙水泥上晕开的深色水渍。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艰难地聚拢。被强行拖上车时的窒息感,后颈的剧痛,颠簸的黑暗……记忆碎片带着锐利的边缘,狠狠刮过她的神经。她试图动一下,手腕和脚踝立刻传来被粗糙麻绳勒紧的、火烧火燎的痛楚,身体被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动弹不得。

“醒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沈微费力地抬起头,甩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光源来自头顶斜上方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在布满灰尘和可疑污渍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巨大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陈年的霉味、机油味、铁锈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声音来源处。一个穿着深色工装、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大半张脸隐没在帽檐和刻意制造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削的嘴唇。他手里随意地拎着一个空了的塑料水桶。

“省点力气,陆太太。”男人向前踱了两步,靴子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停在沈微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彻底将她笼罩。“我们只想知道一些事情。配合点,大家都好过。”

沈微咬紧牙关,湿冷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片阴影。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但更深的地方,一股被侵犯、被践踏的愤怒在冰层下燃烧。

“你们……是谁?”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弃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丈夫是谁,他藏着什么。”

他微微俯身,一股混合着烟草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帽檐下的阴影似乎能吞噬光线。“那个发卡,沈微。”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恶意,“你在他书房暗格里找到的那个发卡。旧旧的,有点褪色了,对不对?很眼熟吧?”

沈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发卡……暗格……陆凛书房里那个被她偷偷翻出来的、承载着她童年模糊记忆的发卡!它怎么会……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十年前,”男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毒液,缓慢地钻进她的耳朵,“那个血洗了沈家别墅的疯子,那个在你面前杀了你父母的畜生……他被捕的时候,口袋里,就揣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发卡。”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微的颅骨内炸开!灭门那晚的血色碎片、凶手的狞笑、父母倒下的身影、妹妹惊恐的尖叫……所有被她强行压抑在记忆深渊的恐怖画面,被这句话粗暴地撕扯出来,带着淋漓的鲜血,瞬间淹没了她的神智。她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那片阴影中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不可能……”她挣扎着,声音破碎不堪。

“不可能?”男人嗤笑一声,直起身,语气陡然变得凌厉,“那为什么陆凛的书房里会有它?为什么那个凶手身上也有它?沈微,你是个聪明人,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其中的联系!你丈夫陆凛,他到底是谁?那个发卡,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他和那个凶手之间的信物?还是……他根本就是那个凶手?!”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沈微的心脏。

“他不是!”一声嘶哑的尖叫冲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激烈。沈微剧烈地挣扎起来,冰冷的金属椅脚与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陆凛不是凶手!你胡说!!”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也是她一直不敢触碰的禁忌。她恨陆凛的隐瞒,恨他可能的关联,但当这指控如此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时,那深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陆凛的某种依赖和顽固的信任,让她本能地激烈反驳。

“不是?”男人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那是一种掌控猎物的愉悦。他绕着她慢慢踱步,靴子的声音一下下敲打在沈微紧绷的神经上。“那他为什么把那东西藏得那么深?为什么你一发现,他就立刻把你监控起来?沈微,别天真了。你丈夫的手上,沾的血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书房里藏着的东西,恐怕远不止那一个发卡吧?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那些文件?那些照片?那些……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拷问开始了。男人像一条经验丰富的毒蛇,精准地缠绕上来,用冰冷的真相和恶毒的暗示撕扯她的伤口,逼迫她回忆那些她不愿面对的细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微偏过头,咬紧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更浓重的血腥味。她不能开口。无论陆凛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藏了什么,一旦她松口,就是将他推入深渊。而这个深渊,也可能吞噬她自己,吞噬她仅存的一点点希望。她用力地摇头,湿冷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抓错人了!”

“嘴硬?”男人停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看来陆夫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拍了拍手。

仓库深处传来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沈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两个同样穿着深色工装、戴着面罩的壮汉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将麻袋粗暴地扔在沈微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

袋子口松开了。

一缕长长的、沾染了灰尘和暗红色污迹的黑发,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沈微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发色……那长度……一种灭顶的恐惧感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那缕头发。

“沈月……”男人蹲下身,用戴着粗布手套的手,近乎轻柔地撩起那缕头发,语气带着残忍的玩味,“你失散多年的妹妹,长得真像你。尤其是这双眼睛,惊恐起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从沈微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恐惧。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扑向那个麻袋,身体带动着沉重的金属椅子在地上剧烈地跳动、刮擦。“放开她!你们放开她!你们把我妹妹怎么了?!!”泪水混杂着脸上的冰水,汹涌而下。妹妹!那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最深的牵挂!是她背负血海深仇也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徒劳的挣扎,欣赏着她彻底崩溃的痛苦,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放心,暂时还活着。不过,她的命,现在捏在你手里,沈微。”

他再次逼近,阴影彻底笼罩住沈微扭曲的脸庞。“告诉我,陆凛书房里除了发卡,还有什么?他的保险柜密码是什么?他那个加密的通讯网络,怎么接入?他最近在调查什么?他和‘曼陀罗’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字,换你妹妹一根手指头。说,还是不说?”

妹妹的安危成了压垮沈微意志的最后一块巨石。她看着那缕散落的、了无生气的头发,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陆凛冷酷的脸、书房里的秘密、发卡的疑云……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她张了张嘴,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她该怎么办?背叛陆凛?还是眼睁睁看着妹妹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开!

仓库那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像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内爆裂!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烟尘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刺鼻的硝烟味,狂暴地向仓库内席卷而来!破碎的铆钉和铁片呼啸着飞溅,打在墙壁和地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碰撞声。

昏黄的灯光被弥漫的烟尘遮蔽,光线剧烈地扭曲、明灭。

仓库内的所有人,包括那个为首的男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惊得魂飞魄散!

“什么人?!”为首的男人惊骇欲绝地大吼,下意识地拔枪。

然而,他的动作太慢了。

硝烟尚未散尽,一道高大、挺拔、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杀气和浓重的血腥味,踏着满地的碎铁与尘埃,从那个被强行撕开的破洞中,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陆凛!

他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染血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衬衫的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结实小臂上,赫然有着几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伤口,鲜血正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扭曲的金属碎片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峻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深邃的五官在摇曳的昏黄灯光和弥漫的烟尘中,投射出刀削斧刻般的阴影。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此刻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墨黑,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剧毒的刀锋,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凝固。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黏稠暗红血迹的军用匕首,寒光在烟尘中一闪而逝。

目光在瞬间锁定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沈微,看到她湿透的、狼狈不堪的样子,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唇边刺目的血迹,陆凛眼中那冻结一切的冰层下,骤然翻涌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怒焰!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仓库!

“拦住他!!”为首的男人惊恐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两个反应过来的绑匪壮汉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和砍刀,如同两头被激怒的野牛,一左一右,凶狠地扑向陆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

陆凛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面对左侧砸来的沉重铁棍,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侧身,那裹挟着风声的铁棍便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狠狠砸在旁边的水泥柱上,火花四溅。在对方因用力过猛而身体前倾的刹那,陆凛握刀的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剩下残影!

寒光一闪!

“噗嗤!”

匕首精准地、冷酷地没入了左侧壮汉的脖颈侧面,深深刺入,直至没柄!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在陆凛染血的衬衫上,也溅在了几步之外沈微苍白的脸上,温热粘稠,带着浓烈的腥气。

那壮汉眼睛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与此同时,右侧壮汉的砍刀带着劈开空气的厉啸,已经砍到陆凛的头顶!陆凛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凭借着对气流和杀气的敏锐感知,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那动作快如鬼魅,力量却大得惊人,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惨叫声凄厉响起。

壮汉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硬生生折断!砍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陆凛扣着断腕的手并未松开,顺势向后一扯,同时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钢鞭,狠狠向后横扫!

“砰!”

沉重的闷响。那一记凶狠的膝撞,结结实实地顶在壮汉的胸腹之间。壮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口鼻喷血,身体弓成了虾米,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仓库堆积的废弃轮胎堆上,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从陆凛踏入仓库,到解决两个凶悍的绑匪,快得只有电光火石间!

为首的男人彻底吓破了胆!他看到了陆凛的眼神,那不是人的眼神,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魔!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念头,转身就朝仓库深处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狂奔,那里似乎有个后门!

陆凛连看都没看那个逃跑的身影。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锁在沈微身上。他丢开手中染血的匕首,那金属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异常清晰。

他大步向她走来,脚步沉稳,踏过地上的血泊和尸体,仿佛踏过微不足道的尘埃。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包裹着他,如同地狱归来的气息。

沈微呆呆地看着他走近,大脑一片空白。恐惧、震惊、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因他此刻恐怖姿态而产生的本能的颤栗,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她脸上的血点温热粘腻,提醒着她刚才目睹的杀戮是何等真实和残酷。

陆凛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动作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指腹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掉她唇边被绑匪殴打留下的那抹刺眼的血迹。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被咬破的唇瓣,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暴戾,仿佛要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挫骨扬灰。但出口的声音,却低沉沙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令人心悸的偏执和占有欲:

“他们弄脏你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沈微强撑的所有防线。巨大的委屈、恐惧、后怕,以及那被他这种极致病态的保护方式所触动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冰冷的血水,无声地流淌。

陆凛的眼神猛地一暗。他不再说话,俯身,一手用力扯断束缚她手腕的麻绳,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动作近乎粗暴地将她从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打横抱起!

沈微的身体骤然腾空,冰冷的身体本能地寻求依靠,双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他身上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那独属于他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种狂暴未散的危险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陆凛抱着她,转身,大步走向仓库门口那个被他暴力破开的巨大豁口。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废墟和血泊之上,如同踏平荆棘的王。仓库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枪响,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陆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

外面的冷风裹挟着雨水的气息,瞬间涌入。远处城市迷离的霓虹灯光,透过破洞和弥漫的烟尘,投射进来,在仓库的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扭曲晃动的光影。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夜空。

陆凛抱着她,穿过破洞,踏入外面沉沉的夜色。冰冷的夜风立刻吹拂过来,带着雨水的湿气,吹动他染血的衬衫和沈微湿透的发丝。仓库内外的光线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限。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地滑到仓库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个面容冷肃、同样带着硝烟气息的保镖迅速下车,拉开车门。

陆凛小心翼翼地将沈微放进温暖的车后座,动作是与他刚才杀人时截然不同的谨慎,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随即也坐了进来,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仓库的血腥、硝烟和隐约传来的警笛声。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两人尚未平复的、沉重的呼吸。密闭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更加清晰,无孔不入地钻进沈微的鼻腔,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陆凛没有看她,只是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他从车内置物箱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沉默地、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污迹和血水,尤其是唇边那刺目的红痕。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每一次触碰都让沈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车子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离这片充斥着血腥与罪恶的废弃之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车窗上晕染开模糊而扭曲的光斑,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真假难辨的幻境。

沈微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颤。脸颊上被他擦拭过的地方,残留着他指尖冰冷的触感和一丝属于他的、不容错辨的气息。她透过模糊的、沾着水汽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打湿的、扭曲变形的霓虹世界。

陆凛就坐在她身边,近在咫尺。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冷冽雪松的气息,霸道地充斥着她的感官。这气息强大、危险、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铁壁,将她牢牢地困在方寸之间。他刚才那如同地狱修罗般踏血而来的身影,那快如鬼魅的杀戮,那擦拭她血迹时眼中翻涌的近乎病态的偏执占有……一幕幕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巨大的恐惧感依旧冰冷地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尖锐的刺痛。那是直面死亡的余悸,更是对这个抱着她的男人,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内心深处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暴戾的恐惧。他到底是谁?他究竟背负着什么?那枚发卡……那个“曼陀罗”……

然而,就在这冰封般的恐惧之下,在身体深处,却悄然滋生着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暖流。那是被他从绝望深渊中强行拽回、被他用如此极端的方式纳入羽翼之下的……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即使这安全感建立在尸骸与鲜血之上,即使它危险得如同包裹着蜜糖的砒霜,却依旧在绝望的冰原上,点燃了一簇诡异的火苗。

沈微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座椅靠背里,试图隔绝窗外那令人眩晕的流光。她不敢看他,不敢触碰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冰冷的战栗与那丝诡异的暖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如同冰与火的炼狱。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带着他气息的血腥味,让她既想逃离,又……无处可逃。

车窗外,雨丝不知何时变得细密起来,无声地打在玻璃上,蜿蜒滑落。模糊的霓虹倒影在湿漉漉的车窗上被拉长、扭曲,如同流淌的、色彩斑斓的泪水。车子沉默地行驶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引擎低沉的轰鸣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陆凛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手中那条沾染了污迹和淡淡血痕的白色毛巾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到极点的张力,冰冷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微蜷缩着,身体细微的颤抖并未完全停止。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带着某种她无法解读的、翻涌的情绪。那目光像是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她脆弱的防御,窥视她混乱不堪的内心。

良久,就在沈微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垮时,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却比沉默更令人心头发紧:

“现在,能告诉我,”陆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玻璃上,清晰而冰冷,“那个‘林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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