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小青村医馆的门板刚卸下,傅忠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
他戴着斗笠,脸上还蒙了块布巾,活像个打家劫舍的蟊贼。
徐妙云正在整理药柜,被这模样吓了一跳:“这位客官……”
“是我!”傅忠一把扯下布巾,露出两个乌青的眼圈。
马淳从里屋转出来,手里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哟,世子这是被令尊揍了一顿?”
傅忠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二十藤条,我爹下手比锦衣卫还黑。”他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马大夫,昨日多谢你给留面子……”
马淳把药汤递给徐妙云:“世子指的是?”
“就是那个……”傅忠搓着手,脸涨得通红,“你说我不行的事。”
徐妙云噗嗤一笑,拎着茶壶转身就走:“我去后院看看灶火。”
马淳示意傅忠坐下:“伸手。”
三根手指搭上脉门,马淳的眉头渐渐皱紧:“世子觉得自己行不行?”
“我……”傅忠涨红了脸,“妻妾进门三四年都没动静,可能是那晚在青楼……”
他突然卡壳,脖子红得像酱萝卜。
马淳忍着笑给他诊脉:“肾脉虚浮,肝经郁结,心火亢盛……”
他突然抬头:“世子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傅忠浑身一颤:“你怎么知道?”
“梦里是不是总听见刀剑碰撞声?”
傅忠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地上。
他嘴唇哆嗦着:“神了……”
马淳捻着银针:“这病根至少有五六年了。”
“五年!”傅忠掰着手指一算,突然僵住。
马淳递来新茶杯:“世子若信得过夫君,不妨直言。”
傅忠盯着茶杯里晃荡的水纹,声音细如蚊蚋:“十六岁那年……我我偷摸去秦淮河开荤。刚脱了外裳,隔壁突然打起来,有个血葫芦撞破板壁摔在我床上!”
他比划着,“那家伙肠子都挂在我帐钩上了!”
马淳手里顿了顿,八卦之心就起来了:“所以?”
“所以我被家将扛回去时,裤裆里全是……”傅忠痛苦抱头,“后来每次要办正事,眼前就晃荡那截肠子!”
诊室里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马淳突然拍案大笑:“所以颖国公府三代单传,是因为世子被个血葫芦吓萎了?”
傅忠急得直跺脚:“小点声!”
接着马淳转身翻箱倒柜,哗啦啦扔出七八个瓷瓶。
傅忠吓得往后仰:“要、要扎针?”
“先吃药。”马淳推过一碗黑黢黢的汤药,“安神的。”
傅忠捏着鼻子灌完,时间不长,他瞪大眼睛:“咦?眼前不晃肠子了!”
“那是黄连水。”马淳又递上第二碗,“这才是正主。”
这回傅忠刚喝半口就喷了:“怎么有股子腥气?”
“那是虎骨鹿茸丸。”马淳掏出银针,“脱裤子。”
傅忠死死攥住腰带:“等等!您不是说先吃药?”
“药是治你心病。”马淳弹了弹针尖,“现在治肾虚。”
门外突然传来李景隆的怪叫:“傅兄!我爹今早提着棍子……呃?”
他卡在门槛上,瞪圆眼睛看着傅忠撅在诊床上的白屁股。
傅忠的哀嚎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李景隆你狗日的关门啊!!!”
嚎叫得同时,傅忠手忙脚乱地裹紧裤子往柜台下钻,斗笠都挤歪了。
李景隆哈哈大笑地凑近:“怎么脸这么红?”
接着他突然抽抽鼻子:“咦?这味儿……”一把抢过傅忠手里的瓷瓶,“虎骨鹿茸丸?好家伙!”
傅忠扑上去就抢:“还我!”
两人在诊室里扭作一团,撞得药柜砰砰响。
徐妙云掀帘子进来,见状“哎呀”一声又退出去。
马淳抄起捣药杵在铜钵上“咣”地一敲:“要打出去打!”
李景隆趁机把瓷瓶塞进怀里,嬉皮笑脸道:“马大夫,这药给我爹试试?他昨天……”
“不行!”傅忠急得跳脚,“这是我治病的药!”
“你治病?”李景隆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傅忠狂笑,“哈哈哈!原来你真不行!”
傅忠抄起脉枕就砸。
马淳慢悠悠道:“李公子,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腰酸?”
李景隆笑声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
“舌苔发白,眼底泛青。”马淳敲敲桌面,“伸手。”
李景隆乖乖伸手,嘴里还不忘损傅忠:“老傅啊,咱们难兄难弟……”
马淳把完脉,突然皱眉:“李公子最近是不是常去城东王婆茶坊?”
李景隆脸色骤变:“这也能摸出来?”
“你中的是相思子毒。”马淳冷笑,“王婆茶坊的茉莉花茶里掺了催情药。”
傅忠顿时来劲了:“好你个李景隆!装得人模狗样,原来……”
李景隆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
马淳悠悠道:“解药三十贯。”
李景隆掏钱的手比傅忠还快。
两人正闹着,蒋瓛突然闯进来:“马淳接旨!”
满屋子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陛下口谕,着马淳即刻进宫,给曹国公看诊。”蒋瓛瞥见傅忠,“哟,世子也在?正好,陛下让您去趟宗人府。”
傅忠腿一软:“又……又怎么了?”
蒋瓛憋着笑:“曹国公今早在朝会上窜稀了。”
李景隆“嗷”地一嗓子就往外冲:“爹啊!”
傅忠面如死灰:“完了完了……”
马淳把两个瓷瓶塞进药箱:“走吧,路上给你们讲讲怎么蒙混过关。”
徐妙云追到门口:“夫君,午饭……”
“留着晚上吃。”马淳眨眨眼,“说不定能蹭顿御膳。”
傅忠哭丧着脸:“我怕是要吃牢饭……”
蒋瓛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马淳随蒋瓛入宫时,午门外的侍卫都在憋笑。穿过重重宫禁,远远就听见华盖殿里传来李文忠的哀嚎。
“舅舅!您得给外甥做主啊!”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行了行了,拉个肚子嚎得跟杀猪似的,丢不丢人?”
马淳进殿时,正看见李文忠裹着锦被缩在榻上,脸色蜡黄。朱标在一旁端着药碗,眉头紧锁。傅忠和李景隆跪在角落里,活像两只鹌鹑。
“臣参见陛下。”
朱元璋一摆手:“赶紧给保儿看看,这小子从早朝到现在跑了七八趟茅房。”
马淳刚搭上李文忠的脉,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朱元璋眯起眼。
马淳没答话,又仔细诊了片刻,突然笑了:“恭喜曹国公。”
李文忠一愣:“喜从何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