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艼蜷缩在沙发里，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让她想起林小夏出事那天。
那是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小夏开车来接她下班，她们约好要去新开的火锅店。许艼记得自己站在公司楼下，看着小夏的车灯在雨幕中闪烁。手机突然响了，是小夏发来的语音：\"艼艼，我看到你了，马上就到！\"
那是小夏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撞击的巨响，还有人群的尖叫声。许艼冲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小夏的车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鲜血顺着雨水流淌。
\"叮铃——\"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把许艼从回忆中惊醒。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十五分。这个时间，会是谁？
门铃又响了一声。
许艼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为何坏了，一片漆黑中，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外。
\"谁？\"她颤抖着问。
\"艼艼，是我。\"
这个声音让许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这是梦，一定是梦。
\"小夏已经死了。\"她对着门外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艼艼，开门。\"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好冷。\"
许艼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门把手。理智告诉她不能开，可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门锁\"咔嗒\"一声，缓缓打开。
走廊里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她穿着出事那天穿的白色连衣裙，只是裙摆上沾满了泥水。
\"小...小夏？\"许艼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墙上。
\"是我。\"林小夏抬起头，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我回来了。\"
许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林小夏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连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
\"你...你是怎么...\"
\"先让我进去好吗？\"林小夏打断她，\"外面好冷。\"
许艼机械地侧身让开。林小夏走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许艼注意到，那些脚印里似乎混着某种暗红色的痕迹。
\"你...你真的没事？\"许艼关上门，转身问道。
林小夏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正用许艼的毛巾擦着头发。\"我没事，\"她说，\"就是有点累。\"
许艼在她对面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好友。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她能闻到小夏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水珠。
\"那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许艼问。
林小夏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她说，\"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然后就来找你了。\"
\"医院？哪家医院？\"
\"记不清了。\"林小夏放下毛巾，\"艼艼，我饿了。\"
许艼起身去厨房煮面。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差点打翻了锅。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小夏跟了进来。
\"你瘦了。\"林小夏说，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没有好好吃饭。\"
许艼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句话，这个语气，分明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林小夏。那个总是唠叨她不好好吃饭，会在她加班时送夜宵的林小夏。
\"别哭。\"林小夏从后面抱住她。许艼却猛地僵住了——这个拥抱冰冷得不正常，就像被一具尸体抱住。
\"小夏，你的手好冰。\"许艼说。
\"外面下雨，着凉了。\"林小夏松开她，\"面要糊了。\"
许艼关掉火，把面盛出来。林小夏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许艼注意到，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奇怪，像是...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动作。
\"艼艼，\"林小夏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许艼说，\"在大学宿舍，你帮我搬行李。\"
\"对，\"林小夏笑了，\"那时候你笨手笨脚的，差点把行李箱从楼梯上摔下去。\"
许艼也笑了，但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不对，这件事她记错了。当时差点摔下去的是林小夏的行李箱，不是她的。
\"小夏，\"许艼试探着问，\"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林小夏放下筷子。\"记得，\"她说，\"在你公司楼下，下雨天。\"
\"然后呢？\"
\"然后...\"林小夏的表情突然变得茫然，\"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许艼的心跳加快了。她记得，但她不愿意说。为什么？
\"艼艼，\"林小夏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许艼想抽回手，却发现林小夏的力气大得惊人。\"小夏，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林小夏松开手，但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她，\"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了。\"
许艼站起身，\"我去给你拿件干净衣服。\"
她逃也似的跑进卧室，靠在门上大口喘气。这一切太诡异了，她必须弄清楚。颤抖着拿出手机，她拨通了林小夏妈妈的电话。
\"阿姨，\"她压低声音，\"我是艼艼。小夏她...她真的...\"
\"艼艼，\"电话那头传来哽咽的声音，\"小夏的遗体昨天已经火化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后面的话许艼已经听不清了。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感觉一阵眩晕。如果小夏已经火化了，那外面的是谁？
\"艼艼？\"门外传来林小夏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许艼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开门，艼艼。\"林小夏说，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知道你在里面。\"
许艼的视线扫过房间，突然注意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东西。那是林小夏的手机，屏幕碎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小夏出事时用的手机。当时警察说，手机在车祸中完全损毁了。可是现在，它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她看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
\"快跑。\"
许艼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门外，林小夏的脚步声来回徘徊，指甲轻轻刮擦着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艼艼，我知道你在里面。\"林小夏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甜腻，\"开门好不好？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许艼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视，最后定格在窗户上。这里是二楼，跳下去应该不会有事。她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砰！\"
身后的门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许艼回头，看到门板在震动，一个清晰的掌印出现在门板上。
\"为什么要躲着我？\"林小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许艼不再犹豫，翻身爬上窗台。就在这时，门锁\"咔嗒\"一声开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浑身冰凉——林小夏站在门口，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别走！\"林小夏尖叫着扑过来。
许艼纵身一跃，重重摔在楼下的草坪上。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她不敢回头，拼命往小区门口跑去。
深夜的小区空无一人，路灯在雨中显得格外昏暗。许艼的拖鞋早就跑丢了，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艼艼，别跑了。\"林小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跑不掉的。\"
许艼拐进一条小巷，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停住了脚步——林小夏正站在巷子尽头，浑身湿透，长发垂在脸前。
\"为什么要跑？\"林小夏歪着头问，\"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许艼转身想往回跑，却发现身后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堵墙。她被困在了这条狭窄的巷子里。
\"你知道吗？\"林小夏慢慢走近，\"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许艼背靠着墙，浑身发抖。\"你不是小夏，\"她颤抖着说，\"你到底是谁？\"
林小夏突然笑了，笑声在巷子里回荡。\"我是小夏啊，\"她说，\"只是...我找到了一个回来的方法。\"
她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苍白，许艼这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
\"那天，\"林小夏继续说，\"我本来是要来接你的。但是路上，我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那是个老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我为了避开他，才撞上了电线杆。\"
许艼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记得警察说过，当时路上根本没有其他车辆或行人。
\"我死了，\"林小夏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但是那个老人给了我一个机会。他说，只要找到一个替死鬼，我就能回来。\"
许艼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小夏会找上她。
\"不...\"她摇着头后退，\"小夏不会这样的...\"
\"为什么不会？\"林小夏突然尖叫起来，\"你知道死有多痛苦吗？你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是什么感觉吗？\"
她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许艼看到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来陪我吧，艼艼。\"林小夏伸出苍白的手，\"我们永远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突然照进巷子。许艼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孽障！还不速速退去！\"
林小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许艼瘫坐在地上，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举着铜镜站在巷口。
\"姑娘，\"老人收起铜镜，\"你被替死鬼缠上了。\"
许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那真的是小夏吗？\"
老人叹了口气：\"是你朋友的躯壳，但里面的魂魄早已不是她了。这是最凶险的替死鬼，专门找至亲之人下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执念太深，\"老人说，\"你朋友死前执念未消，才会被恶灵趁虚而入。若不及时超度，她将永世不得超生。\"
许艼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下。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想要她的命。可是...可是那真的是小夏的本意吗？
\"大师，\"她抬起头，\"有没有办法...既能超度小夏，又能让她安息？\"
老人沉吟片刻：\"办法是有，但很危险。需要你亲自面对她，唤醒她残存的意识。只有她自己愿意离开，才能彻底解脱。\"
许艼擦干眼泪，坚定地点头：\"我愿意试试。\"
许艼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当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赫然有着五个青紫的指印——是林小夏刚才抓住她时留下的。
雨，下得更大了。
许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客厅里，林小夏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沾血的布偶。
\"你回来了。\"林小夏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红光，\"我等你好久了。\"
许艼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慢慢走到她对面坐下。\"小夏，\"她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游乐园吗？\"
林小夏歪着头：\"游乐园？\"
\"对，大一那年。\"许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非要坐过山车，结果吓得全程闭着眼睛尖叫。下来之后腿都软了，还是我扶着你走的。\"
林小夏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还有那次，\"许艼继续说，\"我失恋了，你翘课陪我去海边。我们在沙滩上坐了一整晚，你一直抱着我，说'艼艼别哭，我会永远陪着你'。\"
林小夏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布偶掉在地上。
\"不...不要说了...\"她捂住头，声音开始扭曲。
\"记得我们约定过吗？\"许艼的眼泪流下来，\"等我们老了，要一起住养老院，还要一起跳广场舞...\"
\"闭嘴！\"林小夏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变成了男女混杂的重音，\"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许艼看到她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动着，嘴角咧到耳根。
\"小夏！\"许艼大喊，\"醒醒！这不是你！\"
林小夏的身体僵住了。她的眼睛时而泛红，时而恢复成正常的黑色。两种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对抗。
\"艼...艼...\"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恢复了正常，\"救...救我...\"
许艼冲过去抱住她：\"我在！我在这里！\"
就在这时，林小夏的眼睛突然完全变红。她一把掐住许艼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
\"既然你这么想陪她，\"恶灵狞笑着，\"那就一起去死吧！\"
许艼感觉呼吸困难，视线开始模糊。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窗外射入，正中林小夏的眉心。
\"孽障！还不现形！\"道长的声音响起。
林小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团黑气从她体内窜出。许艼跌坐在地上，看到林小夏的身体软软地倒下。
\"小夏！\"她扑过去抱住好友。
林小夏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澈。\"艼艼，\"她虚弱地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许艼泣不成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那天我早点下班...\"
\"不，\"林小夏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我很高兴，最后能见到你。\"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不要！\"许艼紧紧抱住她，\"求求你，不要走...\"
\"艼艼，\"林小夏的声音越来越轻，\"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找个爱你的人，生个可爱的宝宝...\"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还有，\"林小夏露出最后一个笑容，\"记得帮我照顾妈妈...\"
她的身体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许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道长走进来，叹了口气：\"她已经往生了。多亏你唤醒了她的意识，否则...\"
许艼抬起头，看到地上留下一条银色的手链。那是她们十八岁生日时，互赠的礼物。
她捡起手链，紧紧握在胸前。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许艼站在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她知道，从今以后，她要带着小夏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因为这是她们最后的约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