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风永远裹挟着硫磺与血腥气，刮过乾元宫高耸的黑曜石宫墙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被囚禁于此的万千怨魂。
凌月盘膝坐在偏殿冰冷的石床上，粉色石榴裙在这暗紫色调的宫殿里显得格格不入。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刹那，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沉木与火焰气息的魔能涌了进来。
他今日换了件绣着赤金色魔纹的黑袍，衬得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却又像藏着簇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
手里捧着的玉盘上，是颗滴溜溜转着、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血色果实。
“姐姐，”他声音放得很软，像极了当年在万剑宗时，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装乖的少年，“这是‘血髓果’，魔界独有的灵果，能固本培元。”
凌月甚至没抬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青羽剑的剑穗——那是时砚亲手为她系上的，如今却成了她在这魔域中唯一的念想。
“拿走。”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洛离的手指猛地收紧，玉盘边缘“咔嚓”一声裂开细纹。他脸上的讨好僵住，随即化为一丝苦涩：“姐姐还在怪我？”
“怪你？”凌月终于抬眼，眸光冷得像清玉峰巅的积雪，“我只是在想，当初在墉城时，那个被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下、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嘴硬说‘我不需要你可怜’的小不点，是不是早就不在了。”
洛离的脸色瞬间煞白，湛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知道凌月在说什么——那时他不想再被抓住，故意在她面前示弱，利用她的同情心混入万剑宗。
可他没想到，她会在此时，用最平静的语气，撕开他层层伪装下最不堪的伤口。
“我没有……”他喃喃道，血色果实从掌心滚落，在石地上砸出一滩浆汁，“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凌月冷笑，站起身时月白长袍扫过石床，带起一阵清冽的灵气，与周遭的魔气格格不入，“用囚禁的方式？用伤害大师兄的方式？洛离，你我之间，从你把我强行带入魔界伤害大师兄开始，就只剩恩怨了。”
这是她不知第几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洛离踉跄半步，扶住冰冷的石壁才站稳。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明明还是那张倾世的脸，那双明媚的眼眸。眉眼间却再无半分初遇时的跳脱天真，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
他想起初见时，她蹲在地上，用笨拙的手法给他包扎被人贩子打伤的腿，那时她的眼睛像含着星光，说：“小弟弟，以后姐姐护着你。”
可现在，她看他的眼神，比暗渊深处的极寒之地的冰棱还要伤人。
“时砚怎么样了？”凌月别开脸，不再看他痛苦的神情。这是她被困在此处第七日，每一刻都在想着时砚的伤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洛离喉头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他知道，唯有提到时砚，才能让她有片刻的情绪波动，哪怕那波动是为了别人。
“他……伤好了些。”他艰难地开口，见凌月猛地转头看他，眼底那点希冀像火种般燃起，心却又被狠狠刺了一下，“若你肯……肯对我笑一笑，我便带你去看他。”
凌月怔住了。她看着洛离，这个已长成少年模样、周身散发着合体中期威压的半魔，此刻眼神里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执拗与卑微。
她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却又很快被理智冰封。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公式化的弧度：“这样可以了？”
洛离却像被烫到般后退一步。那笑容太假了，像画在脸上的面具，没有半分暖意。
他曾见过她真正的笑——在万剑宗拉着他喊“洛洛真乖”时，在万剑宗拿到青羽剑兴奋地转圈时，甚至在与大师兄时砚拌嘴时，眼里都带着狡黠的笑意。可现在的笑，却不是因为他。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姐姐，你不用勉强。”
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跟我来。”
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空气中的魔气愈发浓郁。凌月默默运转《九转混沌诀》，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引入掌心。
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青羽剑，剑身传来微凉的震颤，像是在呼应她的警惕。
时砚被关在西厢房的一处僻静石室，他靠坐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看到凌月，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凌月按住：“大师兄，别动。”
洛离静静地站在厢房门口，目光落在屋内说话的二人身上。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彼此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洛离的存在。
洛离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看着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熟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厢房。
“月儿，你怎么样？”时砚的声音沙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见她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洛离他……”
“我没事。”凌月打断他，目光扫过石室四周——没有结界，只有两个守在门口的低阶魔兵。
她心中一动，指尖悄然掐诀。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灵力禁制突然发出“咔嚓”轻响，那层束缚她多日的黑色魔纹竟寸寸碎裂！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开：【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触发潜能，《九转混沌诀》被动技能‘破禁’生效，当前境界炼气大圆满可短暂破除合体期禁制。】
“走！”凌月低喝一声，青羽剑出鞘，两道凌厉的木系剑气瞬间打晕门口的魔兵。
她扶起时砚，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朝着乾元宫宫门方向疾冲而去。
魔界的建筑风格粗犷而诡异，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扭曲的魔纹，地面镶嵌着散发幽光的魔晶石。
两人刚冲出宫门，迎面便撞上一团翻滚的黑雾。黑雾散去，露出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他嘴角噙着邪魅的笑意，目光在凌月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啧啧，洛离那小子藏得可真深，果然是个美人儿。”
来者正是现任魔君苍宇。他看上去很年轻，面容俊美却带着阴鸷，眼尾一颗泪痣衬得他愈发妖异。
他身后跟着数个气息强悍的魔将，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
“让开。”凌月将时砚护在身后，青羽剑横于胸前。她能感觉到，苍宇的境界与洛离同为合体中期，但魔气更为凝练霸道。
苍宇轻笑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指尖几乎要触到凌月的脸颊：“小美人，跟了本君，魔界的荣华富贵任你享用，不比跟着那个半人半魔的孽种强？”
时砚怒喝一声，寒光剑出鞘，蓝色的雷弧在剑刃上跳跃：“苍宇！休得无礼！”
他强提灵力，一剑劈向苍宇面门，却因重伤未愈，招式略显迟滞。
苍宇不屑地挥手，一道黑色魔气凝成的利爪拍向时砚。他随手一挥，一道黑色魔气如鞭子般抽向时砚。凌月瞳孔骤缩，五行灵力在指尖飞速运转——
“混沌炎爆！”赤金色的火球裹着狂暴的灵力砸向魔气，却在接触的瞬间被腐蚀出嗤嗤的白烟。
“玄冰裂涛！”深蓝色的水龙紧随其后，化作冰刺射向苍宇面门，却被他周身缭绕的魔焰瞬间蒸发。
苍宇不再逗弄，掌心翻涌间凝聚出一团漆黑的能量球，能量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袭来。
凌月将时砚护在身后，五色灵光在身前交织成盾：“土御·厚坤壁！”地面轰然隆起一面土墙，却在接触到魔气的刹那寸寸龟裂。
“轰！”魔气利爪撞在屏障上，激起漫天烟尘。凌月闷哼一声，气血翻涌，炼虚的修为在合体中期的魔君面前，只能拖延些时间。
“有点意思。”苍宇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走脱？”他不再废话，双手结印，身后的魔将们同时释放魔气，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将凌月和时砚笼罩其中。
“大师兄，你先走！”凌月咬牙，将时砚往后一推，自己则转身面对苍宇，五种灵根的灵力在体内飞速运转。
她知道这是拖延时间，却也是唯一的办法。苍宇却不恼，反而像是在欣赏猎物挣扎：“五灵根？还是混沌灵根？真是有趣……这样的体质，若用来双修，怕是能让本君修为大增吧？”他语气轻佻，眼神却越来越炽热。
就在凌月力竭之际，一声狂暴的怒吼从宫门方向传来：“苍宇！放开她！”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流星般砸入魔阵，玄焰剑带着焚天灭地的气势，将黑色旋涡斩开一道裂口。
洛离站在凌月身前，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头上浮现出清晰的黑色火焰印记，湛蓝色的眼眸此刻竟变成了妖异的赤红。他周身的魔气翻涌，显然已动用了《焚天魔典》的力量。
“哟？洛离侄儿？”苍宇嘴角噙着冷笑，双手结印，“焚天魔典练到这份上，不怕走火入魔吗？”
“她是我姐姐！”洛离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痛苦，每说一个字，嘴角便溢出一丝血迹，“伤她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