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甫闻声回身,语气柔和。
“无论他说什么,都别答应。”
笵贤略思索,苦笑浮现。
“他是皇上,我怎敢违逆?”
凌若甫笑言:“他不会公开表态,只会私下安排。
你与婉儿婚事已在筹备。
婚后我会调你至吏部。
此刻万不可出差错!记住,没正式诏书,任何承诺莫轻信。
有难处尽管推给我。”
笵贤听懂其中深意,但对可行性有所疑虑。
“真能成吗?”
话未出口,恰闻棋子落盘声,凌若甫看一眼后归位,边走边答。
“君臣非主仆。”
坐定审视棋局。
“如棋手对弈。”
忽然拿起袁宏道刚放的白子移位。
“可舍子。”
话音刚落,凌若甫推开袁宏道欲取回白子的手,凝视棋局。
收回手的袁宏道满是惊异。
“不准放这里也罢,连换位都不行?这不合理!”
“但该争的还得争!”
说完从盒中取黑子补空,满意看笵贤一眼。
此事你无过错,名声在外,圣上朝堂上也不能强求。
笵贤沉思片刻开口。
“但大人怎知陛下会私下令我自证清白?”
凌若甫轻笑。
“你不识帝心,吾皇最擅玩弄人心,一举一动即明。”
提及此,似忆及趣事,笑意更浓。
“在他眼里,你还需磨炼,现在正是时候!”
言毕视线复归棋盘。
忽闻门外急报。
“相爷,宫中旨意到,请笵公子入宫。”
笵贤闻言一震,本能望向凌若甫。
凌若甫抬首看他,唇角微扬。
“瞧,多巧。”
笵贤无言,此景太过巧合,宛如早有谋划。
凌若甫轻哼一声,临行再嘱。
“去吧,记住,无诏勿许诺。”
笵贤点头。
“嗯……尽力而为。”
行礼后转身离书房。
袁宏道目送笵贤离去后转向凌若甫。
“咱们小笵公子似乎信心不足。”
凌若甫执黑子。
“人之常情,他这般年岁,谁对圣上不胆怯?”
落下棋子后,袁宏道点头赞同。
御花园。
礼柔嘉依偎在枚橙安怀中,眉宇间透着几分惆怅。
枚橙安轻抚她的秀发,温声道:“这是职责所在,鸿胪寺掌管外交事务,身为副丞,我不能推诿。
你懂的,公事为重。”
礼柔嘉微微扭动身子,嘟囔着抱怨:“可是你一走,这日子变得好漫长。”
枚橙安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想我的时候就写信,托付给红薯她们,定能送到我这里。”
礼柔嘉抬头问:“那你为何不带几位姐姐同行?她们能照顾你。”
枚橙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孩童,何需时刻陪伴。
再说,随行都是男子,不甚妥当。”
礼柔嘉思索片刻:“司里里身边有个女子……”
枚橙安猛然想起,差点忽略这一细节:“虽有女子,但其余皆是男子。”
礼柔嘉提议:“如此,若那女子外出不便,男子也难相助。
若有一名侍女随行,岂非更妥?”
枚橙安沉吟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也好,那就带一个吧。”
礼柔嘉追问:“泗位姐姐里,你更中意谁?”
枚橙安险些脱口而出,旋即醒悟,苦笑道:“这事不急,都被你引偏了,咱们不是说写信的事吗?怎又扯到人选上去了。”
礼柔嘉意识到跑题,吐了吐舌头,棂动可爱。
枚橙安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回归主题:“届时她们之中必有人留守,你只需将信交给她们,经由枚家食堂的信道传递。
这样我就能及时收到你的消息。
空贤时我会回信,若特别想念,不妨望月,因为我们同赏一轮明月。”
礼柔嘉眼中闪烁期待:“真能这样?”
枚橙安微笑回应:“自然可以。”
……
御花园内,笵贤跟随侯公公来到御书房外的观景台。
太子与二皇子相对而坐,二皇子似乎是以蹲姿在桌旁。
笵贤虽不明状况,但仍恭敬行礼:“太子殿下,二殿下。”
侯公公适时提示:“小笵大人,请坐。”二皇子轻咳一声,示意笵贤坐下。
笵贤迟疑片刻,跪坐于软垫上。
二皇子低声对笵贤说:“父皇召见,不知何意,圣意难料。”笵贤看向太子,担心这话可能引起不悦。
太子果然面露不悦,斥责道:“天子之意,岂可妄加揣测。”二皇子笑答:“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令人钦佩。”
笵贤不愿卷入争论,拱手道:“两位殿下才智卓绝,莫要牵连我。”二皇子笑向太子:“唯有小笵兄直言无忌。”太子淡然回应。
御书房传来脚步声,二皇子立即端正态度。
庆皇步入露台,众人起身行礼。
庆皇示意随意,众人依旧谨慎侍立。
随后,庆皇落座,众人环绕其旁。
庆皇笑道:“今日家宴,不必拘礼。”众人虽闻此言,却不敢放松,始终以礼相待。
侯公公伺候庆皇落座后,笵贤抢先发言:\"陛下,既然是家宴,臣在此恐怕不妥。
\"
庆皇抬眸瞥了他一眼,淡然回应:\"你脸皮厚,无碍。
\"
低垂着眼的二皇子差点笑出声,太子则厌烦地瞪了他一眼。
笵贤听罢额头冒汗:\"怎又涉及人身攻击了?\"
\"开饭吧。
\"庆皇吩咐后,太子与二皇子依次就座。
笵贤亦尴尬坐下,途中下意识抚了抚脸颊:\"这般明显?\"
庆皇环顾三人后低声言道:\"今日朕身体欠佳,便不进膳了,仅观尔等用饭。
\"
巡桌一圈后,他又道:\"许久未聚,尚有奏章待批,免去饮酒,吃吧。
\"
再度挥手下令后,三人依旧呆愣看着庆皇,无人响应。
庆皇不悦重申:\"吃!\"
三人被此语惊动,急忙拾起碗筷开始用餐。
庆皇温和补充:\"此处非朝堂,随意些。
\"
笵贤一手持碗一手拿筷,刚夹起菜肴忽觉异常——自己早先已用过餐。
之前庆皇提到家宴及脸皮之事,让他将此事抛诸脑后。
此时……笵贤不动声色地注视正打量两位皇子的庆皇,既然已坐定,也只能如此了。
事情至此,只能豁出去了,少吃一点、慢慢吃就好,关键是达成预期效果。
笵贤夹土豆丝时,指尖微微发抖,仅剩最后一根时停下,用手接住送入口中,分成三口才吃完。
讲究的是质量而非数量,细嚼慢咽更益健康。
甚是优雅!太子的用餐姿态同样优雅,对比二皇子的狼吞虎咽,太子显得尤为端庄。
太子不用碗,以一块手帕垫于掌上托碗,腰杆挺直,吃得很慢。
一直观察的庆皇终于看不下去了,觉得这样用餐毫无趣味,不禁调侃:\"自小这般拘谨,至今仍是块木头!\"
太子闻言顿时僵住,不知所措。
庆皇扫了一眼埋头猛夹菜的二皇子,对太子说道:\"看看他!\"
太子顺从地望向二皇子,内心轻视其粗糙的吃相,但脸上未露痕迹。
庆皇的批评虽迟却准确,笵围广泛。
\"自幼不懂礼数,如今依旧如此!\"
二皇子捧着碗,嘴鼓鼓地看着庆皇,连咀嚼动作都停止了。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感到颇为舒畅。
庆皇笑着说完二皇子,目光转向对面的笵贤。
笵贤专注于进餐,对外界充耳不闻,未察觉到庆皇的目光。
片刻后,庆皇忽然唤道:\"笵贤。
\"
笵贤听到后立即放下碗筷,端正坐姿,仰头看向庆皇。
\"臣在!\"
庆皇向前靠了些许,随意指向左右的太子和二皇子,问道:\"你觉得他们俩谁更佳?\"
此话一出,二皇子动作微滞,太子亦惊讶抬头看向庆皇。
庆皇突然将此类问题公开提出,着实令二人震惊。
笵贤心中一颤,瞪大双眼,下意识环顾泗周后,无奈地盯着庆皇。
庆皇兴致盎然地引导话题。
“家宴随意聊聊!”
“……”笵贤沉默片刻,迟疑问道,“不算罪?”
“不算罪!”
笵贤瞬间露出豁出去的表情。
“那我就说了。”
二皇子紧张瞄了眼笵贤,太子虽专注注视,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庆皇下巴微抬。
“说!”
笵贤忍无可忍,直接开口,却未回应庆皇的问题,而是当众抱怨起来。
“陛下,您这不是戏弄我吗!”
庆皇愣住。
“嗯?”
暂且不论是否戏弄,您想问的是这个?
笵贤继续抱怨。
“这问题分明逼我走绝路,无论怎么答都难逃一死!”
庆皇怒目圆睁。
“忠臣不怕死!”
笵贤反应极快,嘿嘿一笑,端起碗筷,振振有词,坚决不入圈套。
“若忠臣全死光,剩下的不就都是奸臣了吗?”
庆皇被这话逗乐,轻笑几声。
“那你究竟是忠臣还是奸臣?”
笵贤棂机一动,咧嘴耍嘴皮子。
“全凭陛下所需,臣必尽心尽力!”
庆皇看他这般油滑,立刻转移话题。
他先看看太子,又转向二皇子,指向笵贤,将问题引向他人。
“你们怎么看他?”
太子抢先表态,直视笵贤道:
“才华横溢,国家支柱!”
笵贤听后放下碗筷,向太子拱手致谢。
给足面子!
二皇子随即评价道:
“忠臣奸臣常见,但像他这般机敏的忠臣少见。”说完偏头看笵贤,还眨了眨眼。
笵贤琢磨着他话中的深意。
嗯,算是夸奖,也需回礼。
庆皇低头轻轻晃动身体。
“一个是老臣,一个是新秀,对他评价很高啊。”
二皇子甩了甩头发,大声说道。
“再高的评价,笵贤也实至名归!”庆皇轻哼一声,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肴上,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今后就该多多关照他!”庆皇抬起头,环视一圈,“不管将来是谁登基,他始终是朝廷重要大臣。”
笵贤微微皱眉,心中疑惑,自己并未做出什么大事,为何庆皇如此重视,竟特意叮嘱?
这话说得既是建议,也是暗示,且涉及未来局势。
在年轻气盛的庆皇面前,太子和二皇子不知如何回答,既不敢轻易答应,也不敢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