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宅小院比冰窟更刺骨。我蜷在冰冷的石榻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在空中凝成惨白的霜雾,旋即又被更深的寒意撕碎。左臂软塌塌垂着,擂台死斗的余威和强行催动幽冥鬼爪的反噬在骨缝里烧起阴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经脉,痛得眼前发黑。秦广世子那淬毒的杀招几乎将我拆碎,阎小罗那句“别轻易死了”的嘲讽犹在耳边刮擦,可这阴曹地府,似乎铁了心要碾碎我这缕阳世残魂。
活下去,是唯一的念头。
我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摸索着从破旧的床板暗格里掏出那个粗陶碗。碗底沉淀着一层浓稠的胶质,深褐色,粘稠如凝固的血块,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败草木与铁锈的腥涩气味。正是孟婆当初塞给我的那点“浊汤渣”——活人饮此可通阴阳,却也如坠刀山火海。
“活人饮此可通阴阳…”孟婆沙哑的告诫在记忆里翻滚,随之而来的是第十八章里那几乎将灵魂凌迟的恐怖记忆。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又被阴气冻结成冰,紧贴在皮肤上。可体内阴火灼烧的剧痛和左臂失去知觉的麻木,比这地府的寒气更令人绝望。不搏,肉身终将被这幽冥蚀空,魂飞魄散。
我猛地闭眼,端起粗陶碗,将那粘稠、腥苦的胶质一股脑倒入口中!
“呃——!”
那根本不是什么汤水!它像是一团活着的、滚烫的沥青,带着无数细小的冰棱刺,狠狠砸入喉管。刹那间,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喉咙一路捅穿到胃袋,又在胃里轰然炸开!冰与火两种极致的酷刑在五脏六腑里疯狂绞杀。视野瞬间被撕裂的血红和刺骨的惨白占据,耳朵里灌满了自己不成调的嘶嚎和体内骨肉被反复碾磨、撕扯的恐怖声响。
“砰!”我蜷缩着从石榻上重重摔落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翻滚。阴宅地面冰冷的石板紧贴着灼烫的皮肤,反而成了唯一的慰藉。每一次抽搐都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早已流尽,皮肤下像有无数毒虫在噬咬、钻行,贪婪地啃食着残存的阳气。
撕裂!焚烧!冻结!三种地狱轮番上演。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痛苦彻底吞没时,丹田深处,那沉寂的生死簿残页竟猛地一颤!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清光,如同风暴中不灭的灯塔,倏地扩散开来。它艰难地穿透狂乱的痛楚,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明。
抓住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强聚起被剧痛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狠狠压向体内那股狂暴的阴寒与灼热。意念化作无形的磨盘,咬合着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将它们拖拽、挤压,试图碾碎、降服!
“给我……炼!”
意念的咆哮在灵魂深处炸响。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这主动的“研磨”而变本加厉。但就在这极限的痛楚中,一丝异样的“通道”感出现了。仿佛血肉深处被强行撑开了无数细密的、无形的孔窍,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阴冥寒气,被那清光引导着,艰难却持续地渗透进来,融入我断裂的骨骼、破碎的经脉,甚至干涸的血液!
每一次吸纳都伴随着刮骨吸髓般的剧痛,每一次融合都像在伤口上浇灌滚烫的铅汁。但破碎的骨骼在阴气的包裹下开始弥合,焦枯的经脉被强行拓宽,干涸的血液里重新涌动起一股冰冷而强劲的力量。我咬碎牙关,调动起在第二十七章练就的九幽炼体术残诀,疯狂催动这改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体内那毁天灭地的风暴终于开始平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坚实的力量感,如同地底涌出的寒泉,缓缓浸润四肢百骸。
我挣扎着,用新生的力量支撑起身体,踉跄扑到角落里那面布满蛛网裂痕的铜镜前。
昏黄的镜面映出一张脸。右眼,瞳孔深处竟燃起一点幽冷的银芒,锐利得能刺穿黑暗。而左眼,却依旧保持着属于活人的深黑。这诡异的平衡,正是半人半鬼的烙印。心念微动,左手五指瞬间覆盖上森然白骨,幽冥鬼爪无声弹出,幽暗的煞气缭绕其上,收放竟比从前自如了十倍不止!指尖随意划过冰冷的石墙,无声无息间,石粉簌簌落下,留下一道深深刻痕。
成功了?我盯着镜中那双非人的异瞳,感受着体内奔流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生机未绝,死气已深。一丝冰冷的自嘲爬上嘴角。
“呵…半人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