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魂宗废墟,死寂如墓。崩塌的白骨祭坛如同巨兽的残骸,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森然寒意。粘稠的血腥与焦糊味混合着浓郁的幽冥死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偶尔有细碎的白骨从废墟高处滚落,发出“咔哒”的轻响,更添几分阴森。
废墟中央,一道身影半跪于地。
陈默。
他浑身浴血,如同被血雨浇透。胸前那前后通透的巨大创口,边缘焦黑碳化,内里破碎的内脏在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灰金色符文光芒下艰难蠕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出汩汩的暗红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刺目的血洼。他的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透着一股死气的灰败,嘴唇干裂,沾满血污。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唯有那只染满鲜血、青筋暴起、死死拄着插入焦黑泥土的斩孽刀投影的右手,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顽石般的执拗。
刀身冰冷刺骨,残留的毁灭刀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的手臂不断侵蚀,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仿佛随时会将他这条手臂连同残躯一同绞碎。但他拄着刀柄,如同拄着最后的生命支柱,支撑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没有倒下。
在他身前不远处,秦戮世子分身的虚影彻底消散的地方,只余下点点幽蓝色的光屑,如同鬼火般在空气中缓缓飘散、湮灭。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恐惧的尖啸余音,似乎还在废墟上空隐隐回荡,诉说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分身最后的、难以置信的陨落。
“咳…咳咳…” 陈默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带出大块破碎的内脏碎片和粘稠的污血。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不断下坠。强行催动轮回体极限、硬撼王刀、再以重伤濒死之躯,极限爆发夺刀、引导刀意反杀…这每一步,都是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力。此刻,油尽灯枯。
“大人!”红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陈默身边,冰冷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不敢触碰那恐怖的创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目睹那惊世反杀的震撼,有对陈默惨烈伤势的惊骇,更有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内心的、沉重的负罪感。
是她…是她亲手将他引入了这必死之局!若非他自身底蕴深厚,意志如铁,更有那诡异的轮回之力和幽冥骑…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撑住!我带你离开!”红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她迅速检查陈默的伤势,越看心越沉。胸前创口几乎断绝生机,五脏六腑破碎不堪,经脉寸断,神魂更是遭受了斩孽刀意的重创,虚弱到了极点!更可怕的是,那侵入体内的毁灭刀意,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不断破坏着他残存的生机!轮回符文的灰金光芒已黯淡如萤火,镇业钵的佛光也微弱难察,显然都在之前的对抗中消耗殆尽。
必须立刻救治!否则…神仙难救!
“刀…”陈默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染血的右手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斩孽刀投影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刀身传递来刺骨的寒意和残留的毁灭意志,但此刻,这柄差点要了他命的王刀投影,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战利品”,一种象征性的胜利证明。
“刀…带上…”他艰难地重复,灰金色的眼眸涣散,却依旧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念。
红袖看着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断刀投影,眉头紧锁。此物是秦广王神兵的分身,蕴含其一丝本源法则,是烫手山芋,更是催命符!带在身边,随时可能引来秦广王本体的感应或隔空杀招!但看着陈默那执拗的眼神,感受着他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微弱,她心中那沉重的负罪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顾虑。
“好!带上!”红袖一咬牙,不再犹豫。她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刀锋,握住刀柄上方,试图将刀从陈默手中接过。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刀柄的刹那——
嗡!!!
沉寂的斩孽刀投影猛地一震!一股冰冷、霸道、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毒龙被惊醒,瞬间从刀身爆发出来!暗红色的血槽光芒骤亮,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毁灭刀意,如同毒蛇般顺着红袖的手指,狠狠刺入她的体内!
“唔!”红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一股仿佛要将她神魂都撕裂的剧痛传来!她体内的阴气本能地汹涌抵抗,勾魂索幽蓝光芒暴涨,死死锁住那道入侵的刀意!但刀意中蕴含的法则位阶太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虽被压制,却依旧在她经脉中疯狂肆虐,带来钻心的疼痛!
这刀…竟在抗拒她!或者说,在抗拒除了秦广王一脉之外的所有人!它残留的意志,充满了对陈默这个“亵渎者”的极致怨毒,以及对红袖这个“帮凶”的迁怒!
“该死!”红袖眼中寒光一闪,强行压下伤势,更磅礴的阴气涌出,死死镇压住那道刀意。她不敢再强行夺刀,以免引发更剧烈的反噬伤及陈默。
“刀…我的…”陈默似乎感应到了刀意的暴动,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丝,那只攥着刀柄的手更加用力,手背上的黑色裂纹瞬间蔓延,鲜血渗出。生死簿虚影沉寂的印记在眉心剧烈闪烁,一股源自本能的、更高位阶的吞噬与镇压之力透出,混合着轮回符文最后一丝微弱的秩序光芒,强行压向躁动的刀身!
嗡!
斩孽刀投影再次剧烈震颤,暗红血槽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在生死簿与轮回符文的双重压制下,那股爆发的毁灭刀意终于被强行按捺下去,刀身恢复沉寂,只是那冰冷的触感,更加刺骨。
“走…”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个字。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沉入无底深渊。拄着刀柄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倒。
红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背起。陈默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冰冷而僵硬,唯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她一手紧握着陈默松开后、依旧深深插入地面的斩孽刀投影刀柄(不敢直接触碰刀身),另一只手牢牢托住背上昏迷的陈默。
冰冷的刀意与陈默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她最后扫了一眼这片如同地狱般的废墟——崩塌的祭坛,散落的白骨,凝固的血污,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怨魂哀嚎。秦戮世子分身陨落的余波,仿佛还在空气中震荡。
此地不可久留!世子分身被斩,秦广王必有感应!炼魂宗覆灭,此地已成绝地!
红袖不再犹豫,周身阴气轰然爆发!勾魂索幽蓝光芒大盛,强行撕裂了周围因大战而紊乱的空间壁垒!
“开!”
她低喝一声,背着陈默,握着冰冷的刀柄,一步踏入那强行撕开的、通往阳间安全节点的空间裂缝之中!
空间裂缝在她身后迅速闭合,如同巨兽合上了嘴巴。炼魂宗废墟再次陷入死寂,唯有那柄深深插入焦黑泥土、半截刀身暴露在空气中的斩孽刀投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死寂光泽。刀身之上,那暗红色的血槽,仿佛残留着主人最后的怨毒与…一丝被蝼蚁反杀的、难以磨灭的耻辱印记。
月光清冷,废墟无言。一场以世子分身陨落为代价的惨烈博弈,暂时落下了染血的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秦广王的怒火,必将焚尽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