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魂城深处,火与魂早已沉寂。
唯有那具倒挂于穹顶的尸体,和那一道,由记忆碎光所凝结的女子身影,静默伫立在幽深长廊之中。
她一步步走来,银白发丝微动,眼中映着千万湮灭星屑,仿佛自永恒旧页中翻出的句点。
秦宇静立不动,感知骤然拉满。
这一瞬,他没有感受到杀意,却察觉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构成压迫”——
如一段已经写完却未能审阅的命题,在逐字逼近他的魂识逻辑。
他的手,已缓缓落在剑柄上。
下一刻,灭源神剑拔出,剑锋斜指虚空,漆黑如墨的因果光纹自刃锋激荡而出,冷静地封锁了五层魂域。
面对未知的她,哪怕无敌意,秦宇依然本能地为自己划出边界。
而她,在剑气展开之时,并未退避。
她停下脚步,面上无悲无喜,只是以那空灵缥缈、仿佛不属于当前世界的声音轻声道:
“你……不必紧张。”
那声音犹如古钟溢鸣,无波却直入识海,让人心中本能地静了一瞬。
她垂眸凝视着秦宇,银发在寂光中如丝带轻漾,继续道:
“此地,名为黑曜魂城。”
“它本不该存在于这纪界当中。”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断裂的神像与燃尽的构印残碑:
“这里曾是‘构界之前’一座极古的命因寄所。后来它被遗弃,被湮没,被所有人从‘世界主录’中删除。”
“可它并未真正死去。”
“因为……有些因果,一旦诞生,便无法真正覆写。”
她转过目光,再度望向秦宇。
那一眼,如看穿命轨的雾壁,落在秦宇魂识深层——
不是探查,而是确认。
她缓缓道:
“你之所以能来到此地,不是巧合。”
“能进入黑曜魂城之人……皆与‘此界的逻辑根因’有着不可否定的关联。”
“或是被遗忘之因,或是未诞之名,或是……你本就属于这里。”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秦宇识海深处,那被封印多时的一角环主魂图,竟微微震动了一瞬。
如在回应。
他的眉头微蹙,未言语。
那女子却已轻声一笑:
“你还未想起……没关系。”
“这座城,会唤醒你真正来此的理由。”
她缓缓伸手,指向黑曜魂城的最深处——那通往核心殿域的沉渊阶道:
“那里,是‘祂’沉眠的终阶之地。”
“你若愿,我便带你过去。”
火未起,风不动。
但秦宇知道——
这女子并非“指引”,也并非“引路人”。
她,是这座黑曜魂城唯一仍被“构思允许”存在的残影。
而他自己,正被这座城的命因本体,一寸寸牵引着向前。
沉渊阶道前,寂静压境。
秦宇立于破碎的光纹长廊,目光微敛,指尖尚未离开剑柄。
那位女子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她已经在此等候了无数个纪元——只为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
她轻声开口:“想要进入最深处……不是那么简单。”
语气依旧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写死的规则。
她转身,背对着他,银发如夜中星丝垂落,轻轻拂过她肩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湮痕印纹。
“黑曜魂城虽沉寂,但其‘主核逻辑’尚未彻底熄灭。”
“而想要抵达‘祂’沉眠之地,必须唤醒三样失落之物。”
她缓缓抬手,指向这座黑渊界域中三处不同方向:
“第一样,是【界名骨卷】。记录着最初命名权的残篇,它被沉封在熔魂之井。”
“第二样,是【湮识印眼】。是此地某位旧神残魂的左眼,被插入了墓阶深井之中,用以监视整个城内的命格流动。”
“第三样,是【归构残声】。据说是昔日书写‘黑曜初构’之人的最后一段心语,被封在断言钟楼的最上层,连空间都在排斥它的存在。”
她顿了顿,眼神望向前方那条灰光浮动、深不可测的阶道:
“唯有将这三件遗物归位,我才能唤醒那条通往最深殿域的阶轨。”
她回过头,眼神深处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无声的绝对确定:
“你若想去见‘祂’,必须先完成这一切。”
秦宇未作回应。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冷淡,心绪暗流涌动。
那女子却像看穿了他的沉默,再度轻语:
“你若不去见祂……” “你便,永远都出不去。”
这句话,不再是陈述。而是裁定。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秦宇识海深处,那枚环主魂图上的某一道光纹忽然崩散。
——如同在提醒他:此界已关闭后路。
他被允许进入黑曜魂城,并非获准参观。
而是——被选中“完成一页从未写完的存在因果”。
秦宇收回手指,灭源神剑隐没于袖后,神色未变,只是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好。”那就出发。”
答应了。
声音落下的一瞬,那位女子眉宇未动,眼神中却似浮现一丝极浅的光纹,既不是喜悦,也不是轻松,像是某段因果终于被再次接通。
她抬起右手,五指轻阖,然后——
虚空一指。
“唰——”
整座黑曜魂城中央的空间骤然一凝,如同被未知构思笔尖轻点了一下。
下一刻,三道幽微的光辉自虚空裂缝中缓缓升起,悬浮在秦宇面前。
第一件:界名骨卷。
一截灰白的枯骨残片,长不过尺许,表面却刻满了难以辨识的古老命名字符,如骨中铭诗,随光芒微微流转。
骨卷之尾仍有“笔锋断痕”,仿佛这曾是某位存在者在为世界命名时遗落的“逻辑骨笔”。
第二件:湮识印眼。
一只半封闭的眼球构件,通体由暗银与湮岩晶构筑,瞳孔处浮现三重魂锁。
其形非生非器,瞳中流转的不是视线,而是某种被撕裂后的“识海回声”。
据说这眼曾窥见黑曜城的真核图景,后来被强行拔出,囚于墓阶底井,化为监察之器。
第三件:归构残声。
这是一枚通体透明、内嵌细小裂纹的“晶壳耳器”。
其中微弱传出断断续续的音流,若贴近聆听,仿佛能听见某人临死前反复低语:
“这不是结局……世界,还未写完……”
女子望着这三件投影,轻轻一挥袖,三物便化作虚影烙印,分别嵌入秦宇的魂识之中,形成三道光印指引。
她的声音如初升的微光,在空荡的神殿中回荡:
“这就是你要找的三件遗物,它们的位置,你的魂识已知。”
“我不会跟随你。”
“我,会在此地等待。”
她转身,背影再次没入残破的寂光之中,那断裂的神环虚浮在她头顶,未再震动。
她的身影仿佛随黑曜魂城本体一起沉入无声。
只余一句话,在长廊尽头最后一次响起:
“祝你早日完成——因为每一刻,你都在逼近‘祂’醒来的临界。”
……
秦宇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缓缓消散的光影,转身,踏出了第一步。
三道命因轨迹,于他的魂识之中微微发光。
此刻开始,他即将走入黑曜魂城三个最深的遗构层。
——去寻找那三样,早已从世界之书中消失的残构遗物。
黑曜魂城的深部不通地形,不通空间。
魂识中的第一道指引,宛如深渊中的细线,在秦宇脑海中投射出一片扭曲模糊的残影。
那是一个不断燃烧、坍缩、再重铸的深渊地段。
他踏入石廊尽头,一座覆满灰红裂纹的重门自动开启,炽热的风从门后涌来,带着一种不属于肉体的灼烧感。
那是一种**“存在层”上的炽焰。**
他眼神一凝,踏入其中。
……
入目之地,是一座贯通地脉的幽红火井。
此地不在黑曜魂城上层,而是其下方地心逻辑盘层之中——一座被称为熔魂之井的核心熔域。
天空早已不见,头顶只剩一片如岩浆构件般流动的穹顶岩层,层层交错,如血色神经缠绕其中,时不时喷吐魂火波纹,灼烧一切外来意志。
脚下,是一条条由黑铁魂骨铺就的残桥,横跨在滚滚燃魂液之上。
火井深不可测,仿佛没有底部,只在最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命名……不被允许……”
“骨卷……不是你该碰的……”
秦宇不言,只一步步踏上残桥。
魂压渐重,他额前浮现一道浅浅魂印,是环主魂图的自动护持机制,已默认此地为“高度不合理魂压构域”。
再往前,井口中央浮现一座燃烧的“骨台”。
那骨台是由上百具古魂者的脊椎、指骨、齿骨拼接而成,高约十丈,盘旋如塔,正中央悬浮着一物。
——界名骨卷。
它如女子投影所示,是一截短短的灰白骨笔,静静燃烧着一种“命名之火”。
火焰并不明亮,反而透出一种压制、否认、冻结逻辑的魂冷。
秦宇刚靠近一步,骨卷上方便炸出一团残魂光环!
一道模糊的魂影,缓缓自骨塔中升起。
它无眼、无口,全身如斑驳石灰剥落,一字一句震荡虚空:
“此物为【命之源书残笔】,只留给原命书写者。”
“非命者,不得触及。”
魂影未等回应,便已化作一道炽焰神链,朝秦宇怒卷而来!
轰——!
整个熔魂之井在一瞬间崩震!
而秦宇,脚步不退,右手再握剑柄,眼神冷静如初。
“若‘命名’,需得你允……”
“那你存在——早该灰飞。”
下一刻——
灭源神剑出鞘!
剑光一斩,炽焰湮因!
轰——!
炽焰如啸,灼魂之风自骨塔迸发,化作一道高近三丈的魂影,通体由湮红骨渣与命火碎纹组成。
它无眼,却在秦宇面前显现出一个字——“禁”。
那是它存在的意义——焚魂守影·禁铭者,由黑曜魂城主构规则所凝,是骨卷存在期间唯一许可的防守意志。
它不说话,却能以魂压重写敌人识海的“存在构文”,让敌人在出剑之前,先忘记自己为何出剑。
但它选错了对手。
秦宇站在残桥尽头,衣袍微动,面色淡漠,没有调动任何魂识威压,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湮源神剑握于掌中。
那魂影扑来之瞬,炽热空间随之震荡。
它挥出漆黑火链,贯穿虚空三重逻辑层,试图钉死秦宇的“出手意图”。
然而下一刹——
“断因不生。”
秦宇剑锋微抬,一斩斜出,毫无花哨、无任何能量蓄势。
但那一剑落下的一瞬,空间中所有“技能成立前因”都化作空白。
魂影之链断裂!
命火熄灭!
“轰!!”
整具焚魂守影在半空中炸裂为漫天灰光,如构件失格者的遗念被强制删除,连残魂都来不及逃离。
一斩,结束。
寂静归于火井。
骨塔依旧屹立,中央那截界名骨卷终于显出真实轮廓。
秦宇收剑而立,踏火而上,右手探出,手指触碰到那截残骨的瞬间——
骨卷轻颤,未反抗。
仿佛认主。
而在秦宇的魂识深处,骨卷化作一道炽白残影,嵌入他的命因逻辑之中,成为“被回收”的一段因果构件。
火焰渐息,井域重归沉寂。
秦宇未留片刻,转身而去。
他知道,这仅是第一段。
而下一步,他将前往那座埋葬“旧神眼”的——
墓阶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