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蜜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尊重原主的意思。
“我是她老家同村的,我来市里治病,她娘让我给她带几句话。”
说到这,姚蜜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叔,麻烦您了,能帮我把她喊出来吗?我就不进去了,我这模样不太好,让人看到了别传出什么闲话来……”
保卫员见她说的可怜,好脾气的点点头,跟身边的同事招呼了一声,开门往厂里走。
姚蜜也不在厂门口堵着,她在保卫室外的墙角处蹲下,两手抄在袖子里,安心的等着。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林淑娟的下场跟姚建生差不多,都得被开除,然后灰溜溜的滚回老家去。
但原主临死前只恨姚建生,不恨林淑娟,只希望能再见一面林淑娟。
在原主还没被磋磨成这副样子前,原主也要上工挣工分。村里的婶子大娘们见到原主时,时常会感叹,说要是林淑娟没走,有娘护着,那日子必定比这好的多。
林淑娟这人,在婶子大娘们嘴里有好有坏,但有一点是满村人都共识的,那就是林淑娟是个疼闺女的人。
原主是六零年出生的,正逢大饥荒饿肚子的时候。
那时候别说一个婴儿,就是大人也撑不住,村村都有饿死的。
林淑娟同样吃不饱,她刚生下孩子不久,吃不饱就没奶水。
为了养活原主,她偷林家的钱、偷姚家的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买米,用大米熬出米油喂原主,甚至她还跑到乡里跪在乡政府门口求几包奶粉。
在那三年里,为了能让原主活下去,林淑娟真的是什么都能豁出去。
这样的人,谁都没法说她不爱原主。
但同样,这样果断泼辣的人,不爱的时候,也会干净利落,绝不回头。
她跟姚建生分开后,再没回来看过原主。
原主八岁那年,林淑娟的日子好了起来,也转成了正式工,便暗中托人给原主送了一些吃的、穿的,可依旧没有来看过原主。
姚家人知道这事后,当着原主的面,把林淑娟送的东西踩烂,把衣裳全剪成烂布塞到灶膛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之后按着原主打了几顿,又关在屋里饿了三天,最后还偷摸的去林淑娟娘家那边闹了一场。
打那以后,林淑娟再没有送过东西。
姚蜜尊重原主临死时的遗愿,她不闹林淑娟,但林淑娟也别想置身事外。
生儿不养,这是当爹娘的错,她跟姚建生一样,在这件事上,她辩无可辩!
……
随着时间过去,姚蜜蹲的双腿都麻了。
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唤出拼夕夕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了,她蹲在这等了至少二十分钟。
缓了一会儿,等腿麻的症状消退,姚蜜往大门口靠,踮着脚尖往里面望。
远处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因离的太远,也不知道是不是。
等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近,姚蜜认出高的那个是方才去喊林淑娟的保卫员。
矮的那个是位年轻妇女,看起来三十出头,中等个不胖不瘦,皮肤白皙,鹅蛋脸,大眼睛,长发盘在脑后,看起来干净利落。
姚蜜一直盯着人看,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林淑娟。
原主三岁后就再没见过林淑娟,加上三岁的孩子也没什么记忆,因此,在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并没有林淑娟的身影。
等人来到跟前儿,保卫员便朝姚蜜招手:“人给你找来了。”
“谢谢你同志。”姚蜜笑了笑,时隔十一年,母女俩终于见面了。
一个人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全在脸上,姚蜜打眼一扫就知道,林淑娟的日子比村里人说的还要好。
林淑娟也在打量姚蜜,周保卫员说她老家来人找她,说是她娘给她带了几句话。
她也没多想,直接跟着周保卫员过来了。
可来到跟前儿一看,她吓了一跳,这人咋瘦成这样?瞧着还陌生。
她每年都回村,还真没见过这人,确定是她老家村里的?
林淑娟觉得有些不对头,暗中警惕起来。
看着看着,这人突然笑了一下。
林淑娟忽然就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感觉天旋地转。
嗡嗡响的脑子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又涨又疼,一张被尘封的稚嫩笑脸冒了出来。
她神情呆滞,眼眶泛红,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林同志…你这是?”周保卫员愣了愣,被这出弄的有点懵。
林淑娟一把抹掉眼泪:“没事,这确实是我…老家的人,周保卫员,谢谢你喊我过来。”
“这有啥好谢的,这都是我们保卫科的工作之一。你们慢慢聊,我就在保卫室。”
周保卫员也不是没有眼色,一听这话就知道人家不愿意说,笑着招呼了一声,随后便回了保卫室。
姚蜜有点意外,林淑娟的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了猜测,十一年没见,难道林淑娟认出了自己是谁?
就她这模样,几乎每年都回老家享受满村人吹捧的姚建生都没认出来,一个分开十一年的人能认出来她是谁?
姚蜜觉得有点扯,她指了指厂外面:“咱们出去说吧。”
林淑娟眼泪又掉了下来,点了点头,跟在姚蜜身后往外面走。
俩人也没走多远,姚蜜找了个没人的小胡同,进去后便停了下来。
林淑娟看着面前不成人样的孩子,眼泪擦不干,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蜜没耐心等她开口,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到姚建生厂里去告他了,卷烟厂把他开除了,林秀英也跟他离婚了,后天他就回老家种地去。”
林淑娟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你今天来柴油机厂,也是准备告我的?”
姚蜜看着她,没说是不是,转过身让她看自己头上的伤:“姚成文拿东西砸的,血流了一地,姚家人就是不肯送我去看伤,他们把我关在破屋里想让我死……”
林淑娟脸色煞白。
姚蜜又道:“我从十岁开始就不再下地挣工分,不是姚家人心疼我,是他们那一年磋磨的太狠,把我磋磨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