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官员咋舌,“淑嫔娘娘果真是盛宠,舒大人可比杨大人官位高多了。”
按照陛下的性格,是很少会对重臣之家的嫔妃下此重罚的。
“岂止,陛下膝下只三位皇子,三殿下虽不居长,却很得陛下和太后喜欢啊。”
旁边的官员听了不满,“那又如何?终究二皇子才是名义上的嫡子。”
那人却意味深长,“名义上的嫡子,到底不是真正的嫡子。若无嫡出太子,那其他皇子,又有何异?”
这些悄悄话都是背着人的,可人心浮动,不是一日两日了。
前头,几乎与亲王郡王们并席而坐的紫袍老臣,不动声色望向太后跟前憨态可掬的小皇子,眼神骤然阴翳。
想起皇后家书里提起皇帝对倚华宫的偏宠,他也甚是不悦。
下一刻,他抬酒起身,扬声道:“顺嫔娘娘。”
杨佩宁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知此人来者不善。
此人并非别人,而是当朝国丈,皇帝的老师,皇后的父亲,太傅王涯。
“还未恭喜顺嫔娘娘有孕之喜,特敬娘娘一杯。”
圣旨已下,杨佩宁已是淑嫔,他却口口声声依旧称呼顺嫔。
何况她身怀有孕,如何能喝酒?
当朝官员中,却无人敢开口纠正。
上首,皇帝和太后脸色都不大好。
一时间,好好的宫宴变了味道。
这时,杨佩宁笑着盈盈起身,手中端着酸梅汤饮,当着满朝文武,也不见半点胆怯。
“常听陛下说起太傅为了大景辛苦备至,公务缠身。如今见了,方知太傅艰辛。”
“哦?”王涯眯着眼,“顺嫔娘娘一介后宫妇人,也知前朝?”
这是在说她作为宠妃染指朝政。
杨佩宁莞尔一笑,“本宫不知前朝,却知近日太傅定然忙碌,否则怎会不知宫中有旨。”
这旨意,下了几日有余了。
旁人或许是真不知道,王涯却不可能不知。
席间,一勋贵见缝插针道:“陛下有旨,现下该称呼淑嫔娘娘了。”
王涯看了那勋贵一眼,收回视线,假笑。
“原来如此,怪道娘娘如此得意,原是陛下宠爱之故。”他笑得儒雅,话语却十分刺人心,“只是本官有句话要告诫娘娘。”
“身为嫔妃,合该知晓什么叫尊卑有别,内外有序。若是一味仗着陛下宠爱身怀有孕横行后宫,天下人见了只怕都要以此效仿,不利于民生安稳,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皆有惊色!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这样指摘,实在诛心!
众人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独自站着的那位绝色女子,替她捏了一把汗。
作为文脉之首,王太傅那张嘴毒辣起来,满朝文武包括圣上都招架不住。
可在这样的场合上,作为皇家的人,若是应答不当,令皇室蒙羞,只怕从此也要失了圣心了。
眼下这样犀利的言辞下来,满朝文武都觉得,这位盛宠的淑嫔娘娘,哪怕再厉害,只怕也要羞愤而死了。
“太傅实在抬爱,竟认为本宫一介小小妇人能够动摇天下局势。”
预料中的画面并未出现。
杨佩宁孑然而立,依旧端庄笑着,脸上不见丝毫害怕和羞怒。
“本宫也想请教太傅。”
“若本宫小小女子可以动摇大景江山社稷,要满朝文武何用?”
此言一出,满堂哑然。
古往今来,几乎历朝历代都有所谓“妖妃”祸国。
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君王和朝臣无能的托词罢了。
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却从未有人宣之于口过。
杨佩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扯下了这帮男人的遮羞布,怼到王涯面前。
王涯也愣住了。
从未有一个女子有如此胆色敢如此言语!
此情此景,他若坚持说杨佩宁误国,那便是认定景朝百官无能。
若否认,却又让自己下不来台。
平生第一次,王涯在一个女人手里吃了瘪。
上首,崇庆帝听到这话,看向杨佩宁的目光岂止满意可以说得。
果然是朕抬举起来的女人!
“太傅。”他笑着看向王涯,“淑嫔小女子娇蛮,太傅勿怪。”
赵端摆明要护着淑嫔,王涯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杨佩宁莞尔一笑,与赵端一起,隔空碰杯,饮尽了盏中的酸梅汤饮。
于是继续饮宴。
席中,大将军谢清平之独女谢棠献胡旋舞。
其舞姿旋转如柳絮般轻盈,玉臂轻舒,裙衣斜曳,舞袖翻飞。
灵动而俏丽,明艳且张扬。
一舞惊四座。
就连崇庆帝都忍不住被惊艳。
皇帝带头夸赞,太后更是赐下玉如意。
谢棠筹备良久,只为今日,闻言乖巧笑着接了赏赐。
“看来今日这宴,是为谢大姑娘而设了。”扶桑低声说道。
上头端着玉如意笑得开怀的谢棠正谢恩下去换衣裳。
杨佩宁尽收眼中,无视其他官员女眷暗地打量的目光,“如今景朝文官独大,武将却被压迫得几乎没有容身之处。此次北境战事,谢大将军功绩出众,谢棠入宫,理所当然。”
这可是皇帝用来制衡皇后的另一枚棋子。
只是可惜……
记忆中,宫中对于谢棠的死缄口不言,只说是意外,并且封锁了消息。
谢清平班师回朝后才知爱女死讯,心如死灰,遂罢官归隐,再不领兵。
这也导致后来北境再犯,大景无擅领兵之人。
庆王就是在此时作为统帅顶上去的,没了谢清平的仗打得艰难,但到底还是守住了北境,原本籍籍无名的庆王从此名声大噪,成为谢清平后的第二位平北元帅。
这也为后来庆王把握兵权,为杨婉因保驾护航奠定了基础。
可以说,若无庆王鼎力支持,杨婉因是不可能坐上凤位的。
庆王至关重要,谢清平更是要紧!
望着谢棠离开的身影,杨佩宁对着扶桑耳语了几句。
扶桑领命,折身而去。
坐在杨佩宁席桌后头的杨婉因从始至终都盯着宝座之上那个人,见她还回望着谢棠,心口微滞,不忍再看,借口更衣离席。
夜幕如墨,将巍峨的皇宫尽数浸染。
重华殿后,抄手游廊环河池曲折盘绕,两排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