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饮了口酒,缓缓道:“你若真是病入膏肓朝中也会劝父皇收回成命的。生病了也能拖一拖,拖上些日子兴许有别的法子呢。”
她轻声道:“那你呢?”
闻此言,慕谨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也不敢再看她。
没有人会把皇子的意愿当回事,包括他的母妃。
他那日得了赐婚的圣旨后,立刻传了一道密信想让母妃想想办法,可母妃只用当年父皇娶李氏为皇后一事作答。
身为皇子,应该以身作则,不能只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若他真是喜欢颜氏女,也可以在成亲后纳她做侧妃。
这个提议,他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容绫,只能做他的正妻!
“我还能如何?除了乖乖听话之外我还能有别的选择?”
容绫道:“当然有,世事变化莫测,岂能是咱们这些常人可以掌控的了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又没有喜欢过旁人,兴许成婚以后对她了解的多了真的会喜欢恪静呢?”
他抬起眼皮急急反驳道:“谁说我没有喜欢过旁人?”
容绫醉眼朦胧的看着他这副神情,借着酒劲忽然笑了起来:“是我小看殿下了,以为像您这种清心寡欲的人,没有姑娘能入得了您的眼,不知殿下能否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殿下这般消沉?”
慕谨言却答非所问:“你当真跟最开始时有些不一样了。”
容绫晃悠悠的托着脑袋,沉思片刻:“彼时初来乍到处处都得小心防备,又怕事事做的不妥,自然是会格外谨慎些。可现在不同了,我在颜府即便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在意,也不必事事都操心,自然心态上也是会有些变化的。”
“那你在王府里的时候,不也是睡到日上三竿么?彼时也未见你像现在这般随心,看来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她咽下了口中的酒,语气温和:“起初在王府时......自然也是有不同的,殿下没体会到那种身体虚弱又提心吊胆的感觉。”
他瓮声瓮气说了一句:“自然也是体会过的......”
“什么?”
他摇头,眼中划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心虚:“没什么,你现在这样很好。”
容绫却不肯放过他:“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殿下近日来老是一副凄入肝脾的样子?”
还以为刚才自己已经成功的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谁曾想她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看着她双颊泛红的样子,他静静地笑着却迟迟没有开口,似乎是在等她那日一样醉到不省人事,就不用再答了。
她星眸微转兴致勃勃的盯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依旧没等到慕谨言开口。
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忽然眯着眼睛伸手指了指他:“你是想拖到我醉倒吧。”
慕谨言心虚的避开了她的视线,恍然瞧见了她腕子上戴了一串五颜六色的陶瓷珠子珠,没想到昨日她也去了东月湖。
慕谨言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她这样追问也知晓今日不说点什么是糊弄不过去了。
慕谨言认真的注视着她,想了片刻方才开口:“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坚毅,果敢。守礼制,又不是那么的守礼制。也会在人有危难之际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容绫听他终于说出了口,又趁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那她知不知道你心里有她?”
“她有点呆,想来是看不出我的心思。”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可也是名门贵女?”
慕谨言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变得更柔和了,语气也极为认真:“是贵女,父兄也曾是朝中中流砥柱之人。”
容绫同他对视着,他这神情瞧着有些怪异,听完这句话后却怎么也问不出下一个问题了。
不知为何,他如今这眼神竟让她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案上的烛火微微晃动着。
直到那灯芯“爆”了一声,容绫才在慌乱中收回了视线。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只觉得此刻全身上下澎湃激荡,到处都在“突突”跳动。
不是喝了些酒她的心跳,怎么会跳的这般快......
“现在阿绫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引得我这般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按殿下所言,这位女子当真是很贵重的人品了。”
“自然。”
不多时,一坛酒便见了底。
她今日倒是撑的久些,只是说话时有些漂浮,口齿上有些不清。
晃着脑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显然是已经醉了。
“自我记事起,便是家里的闯祸精,即便如此我的......嗝......他们还是会纵着我胡闹。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我想见他们只能在梦里见,于是我只要得空便会睡觉,梦里的世界比梦境之外还要真实。我很喜欢这个感觉......这样我就还能呃......还能骗骗自己他们还在我身边。”
她饮尽了杯中酒,动作虚浮的抬起手又给倒了一杯:“我没有人能倾诉这些事,在心里憋着着实难受。”
慕谨言知道她的酒量不济,但今日还是纵着她,看着她饮了一杯又一杯。
听她说这些在心里憋着的伤心事,胡乱的说着什么,也没有什么顺序,想到哪里她就说到哪里。
说到最后,她已是泪流不止。
容绫抬起双手捂着脸痛哭,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就算是醉了,她也得有一丝的清醒,用来提醒自己如今的身份,提醒自己身在何处。
慕谨言听着听着忽然站了起来,一时冲动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把下巴抵在容绫头顶上,语气缱绻又温柔:“阿绫......”
她晃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回应:“嗯?”
“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也只有你......”
他也是有些醉了,此刻竟不管不顾地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