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拾级而上,来到四楼一间挂着\"学府办事处\"木牌的厢房前。
推门而入,檀木书案后正在整理玉简的青袍修士立即起身,衣袖带翻了砚台也浑然不觉。
\"夫子金安!\"他慌乱地行了个大礼,又朝刘长安拱手:\"张师弟别来无恙。\"
刘长安还礼时瞥见案上堆积如山的玉简,有几卷还闪着未消散的灵力荧光。夫子摆摆手:\"你且忙你的,我们讨个清净处用些点心。\"
\"弟子明白。\"那师兄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倒退三步,才小心翼翼地坐回案前,执笔时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移步到临窗的眺台,六角小几上摆着套天青釉茶具。刘长安刚把油纸包摊开,忽听得\"咔嚓\"一声——夫子竟直接用手掰开烧饼,热腾腾的蒸汽混着芝麻香漫开在晨色里。
楼下传来卖花女的吴侬软语,与办公室里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响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夫子咽下一口烧饼,指尖在油纸上轻点两下,一枚漆黑的优盘从袖中滑出。\"给你的,\"他将优盘推过桌面,\"应该用得上。\"
刘长安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接过这枚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这是…...?\"
\"两个世界的文字编码对照表,\"夫子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还有适配的输入法方案。\"
\"这怎么可能?\"刘长安猛地坐直身体,U盘在他掌心发烫,\"光是文字对照就需要......\"
“输入法简单,但是文字编码和对照表,这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查阅大量资料。每一个字都要一笔一划在电脑上描绘。”刘长安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一个团队两三年的工程量,就算这个团队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并且对两个世界的文字非常娴熟,这也需要至少半年。”
“山中方一日,世上一千年。”夫子解释道:“这是中方这边整理出来的,据他们所讲,这是在鸣器中整理出来的。”
刘长安瞳孔微缩。他仿佛看见无数白衣学子端坐在虚无之中,面前悬浮着两套文字系统,他们的指尖在虚空中不断书写比对,灵光流转间,浩如烟海的文字资料如星河般盘旋。
\"真了不起。\"他最终轻声说道,声音淹没在远处传来的钟声里。
刘长安手中的U盘突然变得滚烫,他猛地抬头:\"老师,若有人在鸣器考验中…...不愿醒来呢?\"
夫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开涟漪:\"每年都有。\"他望着渐沉的暮色,\"三百年前,有位本该继承那一代夫子衣钵的弟子,选择永远留在鸣器里——为了救他病逝的妻儿。\"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在夫子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刘长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虚化:\"那…...如何证明我们不是活在别人的鸣器里?\"
\"证明不了。\"夫子轻轻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你无法向水中倒影证明,你才是真实的那个人。\"
夫子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开口:“一个世界的诞生需要庞大的能量,单单鸣器还远远不够,鸣器更像是进入平行时空的钥匙,只所以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主世界,因为我们的时空没有出现断层,也没有人认为自己正处于考验之中。”
刘长安凭栏远眺,晨雾未散的街角,一个总角小儿正松开手中的竹蜻蜓。那抹朱红的薄翅在晨风中越旋越高,渐渐隐入靛青的天色中。
他突然怔住——不知在哪个鸣器幻境里,此刻可也有个稚子,正仰首望着这相同的苍穹?
刘长安凝视着窗外的晨光,忽然问道:\"若有人甘愿沉溺鸣器幻境,最长能驻留多久?\"
夫子指尖轻抚茶盏,盏中茶水泛起奇特的波纹:\"寿数几何,便可驻留几何。史载最长者,二百四十三年方破关而出。\"
\"竟能如此之久?\"刘长安手中的竹蜻蜓差点脱手。
\"修炼之人,以灵力温养经脉,活过三个甲子并非难事。\"夫子袖中忽然游出一尾灵气凝成的锦鲤,\"但若放弃人身......\"锦鲤在空中化作半人半鱼的虚影。
\"此话怎讲?\"刘长安不觉前倾。
夫子突然并指为剑,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百妖图:\"可知妖族源起?\"
\"正是远古修士妄改天道的产物,当年对于灵力和鸣器的研究没有现在的完善。\"夫子挥手散去虚影,案上现出数枚记载着古老图腾的画卷,\"昔年有人渴慕鹰目,有人妄求鱼鳃,更有人想与古木同寿......\"他指向最后一枚泛着青光的画卷,上面刻着人面树身的诡异图案。
画卷突然显现一株人面古松,树皮上苍老的面容正渐渐木纹化。
\"这些痴儿啊......\"夫子叹息间,玉简上的图案突然扭曲变形,\"化作古树者虽得千年寿数,却要在一地困苦一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识在年轮中一圈圈消散。\"
檐角铜铃忽被晨风吹响,惊起几只檐下栖雀。刘长安望着纷飞的雀影,轻声道:\"受教了。\"
茶烟袅袅中,他的目光却落在自己映在茶汤里的倒影上。
刘长安捏起桌上的油纸,轻轻摩挲着边缘,低声道:“师父,暗河组织盘踞多年,所敛的不法之财,恐怕不是小数目吧?”
夫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刘长安深吸一口气,语速渐快:“若按常例,县城抄出一百万两,上报八十万,路上损耗十万,到郡守手里只剩四十万——层层盘剥,最终能用于赈济的,怕是连十万两都不到。”
他抬眼看向夫子,“即便他们忌惮您的威势,不敢私吞这笔钱,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变通’一下?比如……给哪位大人添座别院,或是塞进某位官员小妾的妆奁里?
夫子神色未变,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目光深邃。
刘长安见状,索性直言:“弟子提议,由学府、朝廷和穿越者营地三方共派监督,设立信托基金,专款专用。从暗河的赃银中拨出一部分,用于安置受害百姓,助他们重归生计。”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许多人已落下残疾,若再无人管顾……他们这辈子,就真的没指望了。”
夫子听完,目光转向里间,淡淡道:“都听见了?此事交由你去办,也是个历练。若有难处,随时来寻我。”
一直在旁静听的师兄立刻起身,郑重拱手:“弟子明白,定当妥善拟定章程,不负所托。”
刘长安起身行礼道:“谢师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