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玉陀寺幽暗的地牢里。
孙有才拖着被打断的右腿,艰难地挪到铁窗下。月光透过栅栏,照在他青紫交加的脸上。
“吱呀——”
生锈的铁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姑娘端着粥碗走了进来,月光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镀了一层银边。
“是你?”孙有才猛地睁大肿胀的眼睛,“我不是让你跑了吗?他们又把你抓回来了?”
姑娘将粥碗放在地上,僧袍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别自作多情了。”她的声音很轻,“我从未想过逃跑。山下每天饿死那么多人,我能跑到哪去?”
“天大地大!”孙有才激动地拍打地面,“一直往南,稻子一年三熟...”
“你觉得……”姑娘突然打断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是会先饿死在路上,还是先被抢去糟蹋死?”
她起身时,僧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稻草:“寺里不愿造杀孽。明天给你根拐杖,自己下山去吧。”
走到门口时,她顿了顿:“别想着报官。”月光将她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你今天要打的那个人,就是这里的官。报官?只会死得更惨。”
“你跟我走!”孙有才挣扎着撑起身子,断腿在石地上拖出血痕,“我有办法让你过上好日子!”
“就凭你现在这条瘸腿?”姑娘冷笑一声,僧袍下的手却在发抖,“你知道因为你得罪了贵人,我没了恩客,接下来几天都要饿肚子吗?”
“你疯了吗?这怎么能怪我!”孙有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算什么恩客?你才十三岁!那就是个畜生!”
“我管他是不是畜生!”姑娘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在地牢里回荡,“没有这些人,我和妹妹早就饿死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因为你冒犯贵人,监院把我妹妹的处子身交出去赔罪……”
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她那么漂亮……本来能去红袖院……嫁给大户人家当小妾……”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刀割,“现在……现在只能和我一样……一辈子烂在这破庙里……”
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她颤抖的肩头。
孙有才这才发现,她僧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
“怎么会是因为我?!”孙有才的声音在地牢里炸响,震得墙角的蜘蛛网簌簌发抖。他突然抓住铁栅栏:“等等……你还有个妹妹?她……多大?”
“十岁。”姑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前年我亲眼看着爹娘把她送来的……他们一分钱都没要……”
“十岁?!”孙有才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节流下,“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你懂什么!”姑娘突然扑到栅栏前,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娘连嫁妆都搭进去了!就盼着她能去个好人家!”她的指甲在木栅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现在全完了……都是因为你……”
孙有才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颓然滑坐在地,血手在墙上拖出五道刺目的红痕。地牢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诵经声——那声音本该清净平和,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姑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你今天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伺候完恩客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能给妹妹添件新衣裳……”她的声音哽咽,“她本可以在红袖院学琴棋书画,而不是像我这样……没客人就得挨饿……”
“怎么会是我的错?!”孙有才猛地拍打自己断腿,疼得倒吸冷气,“我为了救你才落得这般下场!”
“你的腿断与我何干?”姑娘冷笑,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冰冷的阴影,“若不是你非要冒犯贵人,谁会来打断你的腿?”
孙有才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颓然低下头。地牢里只剩下姑娘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木鱼声——那规律的敲击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姑娘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突然俯身在孙有才手中塞了件硬物。
借着铁窗透进的月光,孙有才看清掌心里竟是一小包钱袋子,布料还带着体温。
“你是个好人……”姑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这世道,好人活不长的。”她光洁的头顶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尤其你现在……还成了瘸子。”
她的手指在孙有才掌心轻轻一按:“主持总说因果循环……就当……给我自己积阴德了。”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姑娘最后的话语飘散在黑暗中:“明日天一亮就走……说不定……”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天亮我就后悔了……”
孙有才攥紧那块带着余温的钱袋子,突然发现袋子背面绣着着一个小小的\"芸\"字——生熟得很,绣的歪歪斜斜。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他用力的给自己扇了一巴掌,清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窖,“为什么这么冲动?”
孙有才发狠地一拳拳砸向地面,指节很快血肉模糊。“为什么……为什么这具身体这么弱!”他咬着牙低吼,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今天清晨,他刚被卷入鸣器世界。
因为有过通关鸣器的经历,剧烈的头痛过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具身体是每隔三日就给玉陀寺送菜挑水的苦力。
恢复神智的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正对一个小姑娘上下其手。
“小妹妹……今年几岁了?”
“十……十三……”
热血上涌的瞬间,孙有才全然忘了自己不再是那个修行过的修士,体内没有半分灵力,只是个清朝的挑夫。虽然比普通村民吃得稍好,偶尔能沾些油水,但哪是那些习武多年的武僧对手?
结果不言而喻。一个照面,他的右腿就被齐膝打断。
剧痛中,他此刻才理解那姑娘惊恐的眼神——不是感激,而是深深的绝望与愤怒。
\"咔嗒\"——
一块碎石从墙上脱落。孙有才这才发现,自己砸墙的手已经鲜血淋漓。月光下,血珠滴在那只钱袋上,\"芸\"字被染得猩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