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天的身体被漩涡绞得生疼，湖水灌进鼻腔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细碎的咔响。
意识正像被揉皱的绢帛般扭曲，模糊间有温热的触感漫过掌心——是前世的春风？
画面突然清晰。
青竹环绕的小院里，穿月白裙的少女踮脚为他别上玉簪，发间玉兰落在他肩头：“等我们都修到化神期，就去海外仙岛种满玉兰，好不好？”她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指尖还沾着捣药的朱砂，在他衣襟上洇出一点红，“那时候你可不许嫌我烦，说要去什么名山大川斩妖除魔。”
林问天喉头发紧。
他记得这画面，却总以为是自己穿越前做的梦。
此刻那点朱砂红在眼前放大，他甚至能闻见少女袖间淡淡的沉水香——和云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画面急转。
雷劫劈碎了小院的青瓦，少女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他的断剑。
她的月白裙裾染满血，发间玉簪碎成两半，“你说要替我挡住所有劫数……”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血染红，“你说要陪我成仙……”
下一幕是仙门广场。
云瑶被捆在锁仙柱上，仙盟大长老的拂尘抽在她背上：“妖女竟用禁术复活亡人！”她抬头望着高台上的自己——那是前世的林问天，穿着玄色道袍，握着诛邪剑，“林道友，你说过会信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前世的林问天别过脸：“我信天道。”
“噗——”
现实中的林问天咳出一口黑血。
湖水正顺着他的七窍往里钻，可他盯着脑海里云瑶逐渐冰冷的眼神，比浸在冰窟里更疼。
原来不是云瑶天生邪念，是他亲手把她推下了深渊。
“现在明白了？”
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林问天猛抬头，因果使者不知何时立在前方，命运碑碎片在他心口泛着幽光，“她偷命书、屠仙门、创混沌盟，不过是想再活一次，再听你说一句‘我信你’。”
“住口。”林问天攥紧逆鳞剑，剑身嗡鸣震得虎口发麻。
他能看见三秒后的未来：因果使者指尖凝聚的因果线会缠上他的咽喉，而湖底的青石下，沉睡着云瑶最后一缕执念。
“爱不该成为囚禁的理由。”他突然开口，逆鳞在经脉里翻涌，“她困在过去，我困在仇恨，我们都成了因果的囚徒。”
因果使者的瞳孔骤缩。
林问天已经动了——他没有去躲那道因果线，反而迎着刺痛撞上去。
逆鳞剑划破因果线的瞬间，他的手掌按上了湖底的青石。
“你疯了！”因果使者扑过来，“那是她的命核——”
“所以才要斩断。”林问天咬着牙，逆鳞推演的金光从他掌心蔓延到青石。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转：云瑶为他熬药的深夜，云瑶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血花，云瑶在锁仙柱上破碎的期待……
“我没有抛下你。”他对着虚空轻声说，“是你不肯放过自己。”
青石在掌心裂开。
因果使者的攻击擦着他脖颈划过，却在触到逆鳞金光的刹那化作齑粉。
林问天望着因果使者惊恐的脸，一掌拍在对方心口的命运碑碎片上：“去该去的地方吧。”
虚空裂缝张开的轰鸣中，因果使者的尖叫被吞噬。
林问天瘫坐在湖底，望着上方翻涌的水面，忽然笑了——原来最痛的不是仇恨，是明白自己也是加害者的无力。
“问天！”
“林郎！”
模糊的呼唤穿透水幕。
林问天仰头，看见苏璃月的狐尾正拍打着水面，红色狐毛被湖水浸得发亮；南宫魅影的血瞳在雾气里像两团火，她握着剑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还活着！”苏璃月突然喊，指尖的解毒丹掉进水里，“心跳还在！”
南宫魅影收了剑，跪在湖边扯自己的衣袖：“拉我一把！我下去——”
“没用的。”命运先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白胡子沾着露水，“镜湖只认因果，他要自己走出来。”
苏璃月攥紧的狐尾松开了些，眼尾的红痣跟着颤：“他要是……”
“他比我们想象的清醒。”南宫魅影突然笑了，血瞳里的火焰却更盛，“你看他的影子。”
湖面上，倒映的林问天正缓缓起身。
他的影子不再是紧绷的剑修，倒像个终于卸下重负的凡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有前世云瑶点下的朱砂印。
幻象在他眼前浮现。
还是那个穿月白裙的少女，这次她没有哭，只是歪头看他：“你说要带我去海外种玉兰，可别骗我。”
林问天伸手，指尖穿过她的额头。
幻象像雪片般碎裂，他轻声道：“那是前世的承诺，这一世，我带你走出执念。”
湖水突然一轻。
林问天浮出水面时，晨雾刚好散去。
苏璃月扑过来要抱他，又生生止住，只抓着他的衣袖上下打量：“哪里伤了？我带了最好的续骨丹——”
“我没事。”林问天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向南宫魅影，“让你担心了。”
南宫魅影别过脸，耳尖却红了：“谁担心你……”
命运先知抚须而笑：“不错，你终于跳出了因果网。”
林问天望着平静下来的镜湖，那里再没有月白裙的倒影。
他摸出逆鳞剑，剑身上的纹路不再像以前那样狰狞，倒添了几分柔和：“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众人抬头，只见东边天际浮着黑压压的云，隐约能看见旗帜翻卷的影子——是联盟大军的方向。
苏璃月眯起眼：“那是……”
“混沌盟的麻烦，该收场了。”林问天将剑收入剑鞘，转身走向众人，“准备吧，我们该回去了。”
南宫魅影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了道血痕：“我倒要看看，云瑶藏了千年的底牌，能不能挡得住我们。”
苏璃月指尖凝聚出碧绿色的毒雾，狐尾在身后炸成蓬松的伞状：“敢伤他的，我让他们求生不得。”
林问天望着两个女子，忽然笑了。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曾压着十年的仇恨，此刻却像吹进了春风。
“走。”他说，“去混沌盟总部。”
东边的战云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