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枪门的寿宴正热闹。
主厅内红绸垂梁,檀香混着陈年女儿红的香气在梁下盘旋。
天枪老人穿了件玄色暗纹锦袍,坐在主位上捋着银须,看弟子们捧着贺礼鱼贯而入——西域的夜光杯、青城山的千年寒铁、甚至有位昆仑派的长老送了本《枪法要诀》手抄本,说是祖师爷当年与前朝枪圣论道时记的。
\"老哥哥这寿,怕是要把江湖贺礼收个满贯。\"坐在下首的青城掌门笑着举杯,周围宾客哄然应和。
天枪老人正要端起酒盏,门槛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是竹竿头蹭过青石板的脆响。
满堂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穿堂风掀起门帘,露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上身着月白短打,腰间系着褪色的青布带,最显眼的是扛在肩头的竹竿——比他整个人还高两尺,竿身泛着经年打磨的包浆,顶端却斜插着柄黑铁枪头,枪尖上还沾着星点泥,像是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
\"江南慕容修,求见天枪老儿。\"少年声线清冽,话音撞在雕花木梁上,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天枪老人的手在案几上顿住。
他这把年纪,自然听过\"江南七星塘慕容家\"的名号——百年前那批使七星枪的狠角色,能在十步外以枪尖点灭七盏油灯,枪杆扫过能断碗口粗的树。
只是近三十年没动静,江湖都传慕容家绝了后。
\"哪来的野小子?\"天枪门大弟子拍案而起,\"我师父寿宴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慕容修偏头看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你师父的枪,配我撒野。\"
这话像块烧红的炭扔进冰窖。
主厅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天枪老人的银须抖了抖,放下酒盏时瓷底磕在案几上,裂了道细纹:\"小友既来,不妨亮个名号。\"
\"江南七星塘,慕容世家,第十九代传人。\"慕容修把竹竿往地上一戳,枪尖\"叮\"地扎进青石板,\"今日特来讨教天枪门'惊鸿三式'——听说你这把老枪,还留着当年挑翻漠北狼骑的狠劲?\"
天枪老人霍然起身。
他这一辈子,最恨别人提\"老\"字。
当年在漠北,他单枪匹马冲散三十人骑队,枪尖挑落的狼头挂在城门上晒了半月。
如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用\"老枪\"二字戳他肺管子?
\"好!\"天枪老人抄起倚在椅侧的乌金枪,枪身足有拇指粗,枪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小友既然要讨教,老夫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惊鸿'!\"
话音未落,乌金枪已如游龙出渊,直取慕容修心口。
这一枪快得带起破空声,前排几个功力浅的宾客下意识偏头,再看时,慕容修却还站在原地——他右手攥着竹竿中段,枪尖正抵住乌金枪枪杆,两杆枪相交处迸出火星。
\"好胆!\"青城掌门低喝一声。
天枪老人这一枪用了七分力,寻常人早被挑飞,这少年竟硬接了。
慕容修却像没听见。
他手腕微转,竹竿顺着乌金枪滑上去,在离天枪老人面门三寸处顿住。
众人这才看清,竹竿上缠着七道细银线,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是七星枪的标志。
\"前辈这枪,慢了。\"慕容修指尖一弹,竹竿轻颤,七道银线嗡嗡作响,\"当年你挑狼骑时,枪尖可不会抖。\"
天枪老人额头青筋暴起。
他分明感觉自己的枪被那七道银线缠住了劲,使不出全力。
正欲撤枪再刺,慕容修突然松了手。
竹竿\"当啷\"落地,他却欺身而上,食指并成剑指,点在天枪老人眉心。
\"七星点穴,敬前辈当年威风。\"慕容修退后半步,弯腰拾起竹竿,\"这招不伤人,只让前辈记着——江湖,该换批说话的人了。\"
主厅里响起抽气声。
天枪老人摸着眉心,那里有个浅浅的红印,像被蚊子叮了。
可这一\"点\"比刀割还疼——他在江湖上横行四十年,头回被小辈当面羞辱。
\"小畜生!\"天枪老人狂吼一声,乌金枪横扫而出。
这一枪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枪风卷得两侧烛台东倒西歪。
慕容修却不躲不闪,竹竿往前一送——枪尖正撞在乌金枪枪杆上。
\"咔嚓!\"
乌金枪从中断裂。
天枪老人瞪大眼睛,看着手里只剩半尺枪杆,而慕容修的竹竿已抵住他心口。
\"前辈的枪,脆了。\"慕容修轻声说,\"七星枪,专破凡铁。\"
天枪老人突然笑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银须上沾着笑出的泪:\"好,好个七星枪...老夫认栽...\"话音未落,他突然反手抽出腰间匕首,朝着慕容修心口刺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离得最近的青城掌门刚喊出\"小心\",便见慕容修竹竿一挑。
那根裹着银线的竹竿如灵蛇出洞,\"噗\"地贯穿了天枪老人胸膛。
鲜血溅在红绸上,像朵开败的牡丹。
天枪老人瞪着眼睛倒下去,手指还勾着那柄匕首。
慕容修抽出竹竿,枪尖上的血珠\"啪嗒\"落在青石板上,染脏了方才枪尖扎出的小坑。
\"江南七星塘慕容家,今日重入江湖。\"慕容修甩了甩竹竿上的血,抬头扫过满堂震惊的宾客,\"以后,这江湖的规矩,由我们定。\"
他扛着竹竿转身时,门槛外的风掀起他的月白短打。
众人这才看见,他腰间青布带上别着块玉牌,刻着\"七星\"二字——正是慕容世家的信物。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帘外,主厅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人撞翻了酒坛,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案几往下淌,混着天枪老人的血,在地上积成暗红的水洼。
谢卓颜站在廊下,指尖摩挲着袖中玉扳指。
她看着慕容修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掌心——方才慕容修与天枪老人交手时,有半截银线崩断,缠在了她袖角上。
银线细得像头发丝,却硬得扎手。
\"谢姑娘。\"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天枪门的大弟子,眼眶通红,\"我师父...您看这...\"
\"节哀。\"谢卓颜把银线收进袖中,\"我这就去告知陆先生。\"
陆九渊正蹲在院角给盆栽浇水。
系统碎片在他腕间发烫,从昨夜到现在,已经烫了三回——上回这么烫,还是他在说书场说\"乔峰聚贤庄\"那回,说到\"虽万千人吾往矣\"时,系统直接奖励了半本《降龙十八掌》残卷。
\"陆先生!\"谢卓颜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门环撞得\"哐当\"响。
陆九渊放下水壶,刚拉开门,便见谢卓颜脸色凝重。
她身后跟着两个天枪门的弟子,抬着块染血的红绸——上面沾着半枚带泥的枪尖,和七道细银线。
\"慕容修挑了天枪老人。\"谢卓颜递过银线,\"这是交手时崩断的,您看。\"
陆九渊接过银线。
指尖刚碰到,系统碎片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
他想起昨夜巷子里的少年,想起慕容白说\"阿修要让话本写得更响些\",又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跨世界抽取\"——难道慕容修的枪,和系统有关?
\"你怀疑天尊?\"谢卓颜盯着他微变的脸色。
陆九渊没说话。
天尊是最近江湖上流传的神秘势力,专门挑各大门派的顶尖高手下手,手段狠辣。
天枪老人成名四十年,若说是被普通后辈挑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陆先生!\"院外突然传来老白的喊叫声。
这伙计平时最是机灵,此刻声音里却带着慌,\"同福客栈那边说,有群人扛着竹竿堵门,非说要听您讲'七星枪'的故事!\"
陆九渊抬头。
夕阳把院角的槐树照得发红,有片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叶尖沾着星点泥,和昨夜窗台上那片一模一样。
系统碎片还在发烫。
他摸着怀里的大凉龙雀,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咔嗒\"一声——像是竹竿头蹭过青石板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