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邮件,像一颗深水炸弹。
国际最顶尖的美食纪录片频道,《舌尖之上》。这个名字,在文化圈,就等同于美食界的诺贝尔奖。
他们的团队,由国宝级纪录片导演汉斯·齐格勒亲自带队,已经飞抵本市。
婉晴娱乐的会议室,今天飘散的不是咖啡香,而是一种混杂着紧张、期待与巨额美金的,名为“野心”的味道。
汉斯·齐格勒,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德国老头,从业四十年,镜头下记录过亚马逊雨林里最后的食人族部落,也曾深入西伯利亚的冰原,拍摄当地人如何生吞海豹脂肪。
他的作品,是艺术,也是哲学。
此刻,他正用一种审视艺术品的目光,看着夏婉晴。
“夏总,”汉斯的中文带着一股严谨的德语腔调,“我们开出的条件,是《舌尖之上》有史以来最高的S+级。最好的设备,最顶级的宣发资源,全球超过一百个国家和地区的黄金时段同步播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钻石,砸在光亮的会议桌上。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完整地,不受任何干扰地,记录下苏哲先生和‘锦官城’背后,关于美食、关于哲学、关于东方文化的,一切。”
付晴坐在旁边,手心里的汗,已经浸湿了她那份价值不菲的会议纪要。
这已经不是商业合作了。
这是在为苏哲,为婉晴娱乐,铸造一尊足以载入全球文化史册的金身!
夏婉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志在必得的笑容。她正要开口。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苏哲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造型歪歪扭扭的卡通动物饼干走了进来。那是他下午陪恩又在家玩面粉的成果。
“夏婉晴,饼干好了,你让恩又别吃太多,晚饭吃不下了。”他把盘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完全无视了会议室里那凝重的气氛,以及那位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外国老头。
夏婉晴压下心头的激动,清了清嗓子,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她期待地看着苏哲,付晴也期待地看着苏哲,连汉斯导演,都用一种充满艺术探究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家居服,身上还沾着点面粉的男人。
苏哲听完,拿起一块被烤糊了的小熊饼干,吹了吹。
“不行。”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冻结。
“对着镜头要表演,太累了。”他掰掉小熊的一条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而且拍摄周期太长,会耽误我下午四点半,去幼儿园接我女儿。”
夏婉晴的笑容僵在脸上。
付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
汉斯·齐格勒,这位见惯了生死与奇观的导演,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业四十年,被无数人追捧,也被无数人拒绝过。
他听过要价太低的拒绝,听过档期不合的拒绝,甚至听过因为政治原因的拒绝。
但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下午四点半要去幼儿园接女儿,而拒绝一个能让他名垂青史的机会。
“苏先生!”汉斯导演激动地站了起来,他那严谨的德语腔调都带上了几分荒谬的颤音,“您不理解!这不是一个节目!这是艺术!是东西方文化的伟大交流!是……”
“导演,”苏哲打断了他,很认真地抬起头,看着这位满脸涨红的老人,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您觉得,是拍一部让全世界都看到的片子重要,还是陪着自己的女儿,不错过她任何一个长大的瞬间重要?”
汉斯导演,哑口无言。
他想起了自己常年在外拍摄,错过了自己儿子的第一次走路,错过了女儿的毕业典礼。那些被他用“为了艺术”当做借口的瞬间,此刻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苏哲那双清澈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第一次,在一个采访对象面前,感到了溃败。
深夜,夏婉晴的总裁办公室。
a她情绪低落地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书房里,传来苏恩又咯咯的笑声。
她推门进去,看到了一幅让她哭笑不得的画面。
苏哲正戴着一顶滑稽的猎鹿帽,嘴里叼着一个烟斗(其实是根棒棒糖),学着福尔摩斯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拿着放大镜,在检查冰箱门。
“恩又小姐,根据冰箱门上这个小小的,还带着草莓酱痕迹的指纹来看,你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趁爸爸不注意,偷偷打开冰箱,拿走了一根胡萝卜!”
苏恩又穿着小睡衣,抱着一个娃娃,坐在地毯上,紧张地看着“神探爸爸”表演。
“可是,胡萝卜不见了!”苏哲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悬疑的气氛,“它凭空消失了!让我们看看现场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指着地板上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水渍。
“啊哈!这是一滴水!说明你拿着胡萝卜,去了客厅!因为只有客厅的饮水机旁边,才有可能出现这种痕迹!”
他带着苏恩又,一步步推理,最终,在沙发抱枕的下面,找到了那根被藏起来的,啃了一半的胡萝卜。
“破案了!”
苏恩又被爸爸这套有理有据的“演绎法”给彻底折服了,她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抱住苏哲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爸爸是夏洛克!爸爸比动画片里的夏洛克还要厉害!”
夏婉晴端着牛奶,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又有点傻气的一幕。
女儿那句“爸爸是夏洛克”,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被拒绝后所有的沮丧和迷茫。
一道前所未有的,比打造什么美食纪录片,比“锦官城”封神,还要宏大,还要疯狂的光,在她的眼中骤然亮起。
对啊。
我为什么非要逼着一条咸鱼,去学游泳呢?
让他用他自己最舒服,最懒散,最信手拈来的方式,去掀起一场海啸,不就好了吗?
夏婉晴瞬间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甚至忘了把牛奶递给女儿。
她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已经准备下班睡觉的付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癫狂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