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拿到那串钥匙时,手都在抖。市中心黄金地段,独栋小洋楼,带个小花园,价格却低得离谱——只有市价的四分之一。中介老张拍着胸脯保证:“王哥,绝对干净!上任业主移民急售,手续齐全!您捡着大漏了!” 王磊看着手机里老婆发来的“儿子兴趣班又催费了”的短信,再看看眼前这栋虽然老旧却气派的洋楼,心一横,签了合同。
搬进去的第一天,异样就开始了。
不是那种夸张的鬼哭狼嚎,而是细碎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夜深人静时,总能听到墙壁里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指甲在木头上刮擦,又像是……老鼠在啃噬着什么。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飘忽不定。王磊买了最好的隔音耳塞,那声音却像能穿透颅骨,直接钻进脑子里。
然后是**气味**。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味**,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它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尤其在二楼走廊尽头那个锁着的房间附近最为浓烈。王磊喷遍了空气清新剂,点了昂贵的香薰蜡烛,那味道反而在香氛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诡异突出,像一块捂在腐肉上的香帕。
最让他不安的是**温度**。这栋房子,无论外面是酷暑还是寒冬,总透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冷。不是空调的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湿气的寒意。即使在盛夏正午,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王磊坐在客厅里,依旧需要裹着毯子,手脚冰凉。
王磊开始失眠,眼窝深陷,脾气也变得暴躁。他跟老婆李梅抱怨,李梅起初还安慰他可能是新环境不适应,后来也被他神经质的状态弄得心烦意乱,带着儿子暂时回了娘家。
独居的日子,房子似乎“活”了过来。
他放在桌上的水杯,会莫名其妙地移动几厘米。睡到半夜,客厅的旧式留声机(上任业主留下的)会突然发出“滋啦”一声杂音,仿佛唱针被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卫生间的镜子里,偶尔会在他洗脸低头抬头的瞬间,瞥见身后似乎有个模糊的、一闪而过的灰影。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王磊。他上网搜索这栋房子的地址,信息寥寥,只有一条几年前的本地论坛旧帖,标题是《梧桐路17号那栋“吃人”的洋楼,有人知道内幕吗?》点进去,帖子已被删除,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页面。
他找到中介老张,红着眼逼问。老张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终于支支吾吾地说了点“内幕”:“王哥……我真不知道那么邪乎!就听说……听说十几年前,住这里的是个挺有名的古董商,姓沈。后来……好像是他老婆还是女儿,得了怪病,治不好,在家里……没的。再后来,沈老板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房子就空置下来,转了几手,住进去的人都说……不舒服,短则几月,长则一两年,都搬走了。价钱才一直压这么低……”
“怪病?什么怪病?”王磊追问。
“不知道啊!就听说……身上会烂,止不住地烂……”老张眼神闪烁,不敢看他。
“烂……”王磊打了个寒颤,想起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
他再也无法忍受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紧锁的房门带来的未知恐惧。那扇门是房子里唯一打不开的地方,锁孔锈死,透着一种死寂的固执。他买来了撬棍和锤子。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在死寂的洋楼里回荡,格外刺耳。木屑飞溅,老旧的锁舌终于不堪重负,崩断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味,混合着浓重的灰尘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王磊被呛得连连后退,胃里翻江倒海。
他捂着口鼻,用手电筒照进房间。
房间不大,像是个小书房或储藏室。窗户被厚厚的木板从外面钉死了,一丝光也透不进来。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房间中央,没有家具,只有一圈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东西画成的**复杂图案**,像某种邪异的法阵。法阵中心的地板上,残留着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边缘渗透进木地板纹理深处。
最让王磊头皮炸裂的是墙壁。
四面墙壁,包括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抓痕**!不是动物的抓痕,而是人的指甲留下的!深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木板和灰浆!这些抓痕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绝望的、歇斯底里的状态,仿佛被困在这里的人(或者东西),曾经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破墙而出!
而在靠近法阵中心的那面墙上,在那无数疯狂抓痕的覆盖下,王磊的手电光捕捉到了一些歪歪扭扭、用指甲或者尖锐物刻下的字迹。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凑近辨认:
**“饿……好饿……”**
**“它在吃……停不下来……”**
**“不是我……是房子……房子要吃……”**
**“沈……骗子……仪式……错了……”**
**“救我……不……杀了我……”**
最后一行字刻得最深,几乎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
**“别信……镜子……”**
“镜子?”王磊的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看向房间角落。那里并没有镜子,只有一面空荡荡的墙。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手电筒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不是电池耗尽的那种缓慢熄灭,而是像被无形的手瞬间掐断!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谁?!”王磊惊恐地大叫,胡乱挥舞着手臂。黑暗中,那股甜腥腐臭味浓烈到了极点!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带着粘腻的触感,轻轻地、轻轻地擦过了他的脚踝!不止一处!仿佛黑暗中潜藏着无数冰冷的、蠕动的东西!
“啊——!”王磊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他只想逃离这栋房子!立刻!马上!
他冲进一楼的卫生间,想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也冲掉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双手捧起水,用力扑在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向洗脸池上方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惊恐的脸。
然而,几秒钟后,他脸上的水珠……并没有像正常水珠那样滑落消失。镜中的“他”,脸颊上的水珠,开始缓缓地、诡异地……**向内渗透**!
不是蒸发,而是像水滴落在干燥的海绵上,被皮肤……**吸收**了进去!
王磊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触感是干燥的!他脸上根本没有水珠停留!
镜中的“他”,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诡异、完全不属于王磊本人的笑容!那双镜中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阴影在翻滚!
与此同时,王磊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不是胃部的空虚,而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着渴求着……能量?**生命力**?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要将自己吞噬殆尽的空洞感!
他猛地想起墙上的血字:“它在吃……停不下来……” “房子要吃……” “别信镜子……”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那面镜子照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这栋房子本身的“饥饿”!那法阵困住的邪物,早已和房子融为一体!它在通过镜子,汲取他的生命力!那些爪痕的主人,那些留下血字的人,都是这样被一点点“吃”掉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猛地抓起旁边的漱口杯,狠狠砸向镜子!
“哗啦——!”镜子应声碎裂!
就在镜子碎裂的瞬间,王磊感觉那股恐怖的饥饿感似乎减轻了一瞬。但紧接着,整栋房子发出了“嗡”的一声低沉轰鸣!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的木质结构都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碎裂的镜片中,每一块碎片都映出王磊扭曲惊恐的脸,但每一张脸都在重复着那个诡异的、无声的饥饿笑容!
更恐怖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臂、脖颈,开始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奇痒!他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皮肤下的血管,正诡异地 凸起、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游走!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块块青灰色的、如同霉斑的印记!
“不!不——!”王磊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明白了墙上的抓痕是怎么来的!那不是想逃出去……那是无法忍受身体被从内部啃噬的剧痛和奇痒而疯狂抓挠的结果!沈老板的家人得的“怪病”……就是这样!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卫生间,冲向大门。他要逃出去!必须逃出去!
大门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
突然,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来自后方,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整个房子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凝胶!他被狠狠地拽了回去,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皮肤上的青灰色霉斑在迅速扩散、加深!那股甜腥的腐臭味,正从他自己的毛孔里散发出来!奇痒变成了深入骨髓的啃噬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牙齿,正在从内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
他艰难地抬起头,绝望地望向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大门。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那扇厚重的、雕花的实木大门上,原本光滑的木纹,正缓缓地、扭曲地凸起,形成一张巨大而模糊的、带着无尽贪婪和满足的**人脸轮廓**!那轮廓的嘴角,正咧开一个与镜中一模一样的、无声的诡异笑容!
房子……真的在“吃”他。
王磊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的感知,是身体内部那永不停歇的、细微而密集的啃噬声,以及那股越来越浓郁的、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甜腥的腐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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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后。
李梅联系不上王磊,报了警。警察强行打开了梧桐路17号的房门。
屋内积满灰尘,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霉味。
二楼那个被撬开的房间里,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依旧触目惊心。法阵中心的深褐色污渍旁,散落着几件王磊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手机和钥匙。
警方搜索了整栋房子,没有发现王磊的任何踪迹,也没有任何暴力入侵或打斗的痕迹。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自己的房子里,凭空消失了。
结案报告上写着:失踪,原因不明。
中介老张很快又拿到了房子的钥匙。这次,他挂出的价格更低。来看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总有人被那难以置信的低价和地段吸引。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路过梧桐路17号的行人,会隐约听到那栋沉寂的洋楼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咀嚼声。像是老鼠在啃木头,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永不满足地吞咽着。
而二楼那面被砸碎的镜子碎片,不知何时被人清理掉了。空荡荡的卫生间墙上,挂上了一面崭新的、光洁的镜子。镜子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愿意找镜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