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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宋清荷试探着问出任九渊是谁。

陆观棋顿了顿:“小时候他是永王的陪读,我是皇上的陪读,我们几个曾在一起念了五年的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俩认识那天起,他就处处和我较劲儿,学业、骑射、武艺,就算是下棋他也憋口气要赢我半子不可。好像是十岁那年,先帝办了场沙场演兵,我和他刚好分属不同阵营……”

这场有皇子和世家弟子参加的演兵,被安排在了连云山山下,这里常年气温偏低、风沙大、条件极其艰苦。

陆观棋和兴懿皇帝是一组,还有三四个王爷、侯爷之后,他们的任务是从对方的阵营中偷出军旗。

陆观棋在沙盘上用彩色的石子标注出几个位置,“三爷,这是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军旗就藏在其中。”

兴懿皇帝看着沙盘,又看着几个皇室宗亲:“我们一共五个人,一人去一个地方找,我们同时进行,肯定能在天亮之前找到军旗。”

于是陆观棋带着九岁的范驰海接下了潜入营帐探寻军旗的任务。

两人趁着巡夜的士兵走过,悄悄溜到营帐的后面,陆观棋耳朵趴在营帐外听了会儿,确定里面没人,一个眼神示意,他和范驰海分别从营帐左右两个方向溜到正门。

确认四下无人,两人闪进了正门,开始搜索营帐里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范驰海在放衣服的简易柜子下面发现了军旗。

“二少爷!”范驰海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开心。

陆观棋抓起军旗,正要揣进怀里,门口突然冲进来几个十一二岁的侍卫,他们拿着红缨枪对着陆观两人,任九渊跟着进来。

“胆子不小,可惜你们今天谁也走不出了。”这年任九渊也十岁,和陆观棋同年。

陆观棋一手抓着军旗,一手做出‘停’的动作。

“且慢,我有话要说。”

任九渊这时当他是困兽,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说。”任九渊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陆观棋把军旗塞到胸口的衣襟里,道:“你们这么多人抓我们两个,实在是胜之不武。这样吧,你我单刀单枪的比量一次,你若是赢了,我就拱手让出军旗,我赢了你放我们和军旗一起走。”

任九渊盯着陆观棋,一言不发。

他最讨厌的就是陆观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念得一手好书,不管是学业还是骑射、兵法,他的优秀不需要任何代价。

今天若是能生擒了陆观棋,看他以后还怎么嘚瑟。

“好,一言为定。”

任九渊和陆观棋一人一柄红缨枪,打了起来。

看热闹的士兵也都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讨论起谁能技高一筹。

任九渊一枪擦着陆观棋的脸颊边过去,陆观棋脸上顿时多条口子。

他一手撑着红缨枪,一手去摸脸上的口子,出血了。

“喂!任九渊。你下狠手是吧。”陆观棋嚷嚷道。

“这虽为演兵,可皇上要求我们当做实战来,你收敛着劲儿算什么,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任九渊身板挺得笔直,满脸严肃。

陆观棋‘切’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来吧。”

说着,陆观棋右腿后撤摆出马步,作出姿势。

宋清荷听完陆观棋的讲述,秀眉微蹙:“你赢了他?然后结下梁子?”

陆观棋摇摇头:“他赢了。”

“嗯?”宋清荷不解。

陆观棋叹气:“我被他一脚踹飞,他拿着枪逼在我脖子上,其实他也不会真的杀我,可偏偏这时候被太子瞧见了……”

“太子?”

“就是现在被软禁在后宫的废太子萧如轩。”陆观棋解释道:“他和永王是亲兄弟,和皇上是异母,可能是出于一点,他那天将任九渊吊在军营大门上三个时辰,理由是私自械斗。永王怎么求情都不好使,任九渊因此伤到手腕上的筋骨,被迫弃武从文。否则任九渊是将门出身,他理应投军报国。”

宋清荷迟疑半晌,问道:“那他也记恨太子?”

陆观棋点点头:“嗯。他后来投了天家,官拜御史台中丞,太子妃父亲的贪污案就是他复审另一起案子时揪出来的。”

宋清荷长睫低垂:“果然还是做男子好,可以做很多事。”

陆观棋的目光无意中瞥见宋清荷露在袖口外面的手腕,一片紫红,车厢里昏暗,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宋清荷的胳膊,查看手腕。

“哎!”宋清荷吃痛,她往回缩手:“疼,你放开。”

陆观棋指尖一颤,松了力道,宋清荷的手腕一圈足有两三寸宽的红痕,分明是被任九渊握紧所致,陆观棋双眸霎时染上水雾,他喉头滚动几下,指尖轻轻拂过红痕,“很疼吧。”

宋清荷见他松力,趁机抽回自己的手:“不疼,没事儿。”

“我房里有药,一会儿你跟我过去,我帮你上点化瘀止痛的药膏。”陆观棋抬眸望着宋清荷。

宋清荷把袖子放下:“这么晚,我去你那儿成何体统,明天早上就好了。”

第二天,非但没好,还更严重了。

宋清荷的手腕直接肿了起来,陆兆松要找大夫,被宋清荷拒绝。

她想了想,还是把去大牢探望裴亭云又遇见了任九渊的事情和盘托出。

陆兆松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关于任九渊,道:“这事儿从前倒是听观棋说过,他是任将军的小儿子。我差人去买药……”

宋清荷打断他的话:“我正好今天想出去选些胭脂,路过医馆我瞧瞧就行。”

陆兆松知道宋清荷不是去买胭脂,但既然她不想说,陆兆松索性也装糊涂,点点头。

宋清荷这次出门没带雪莹,只带上裴忌。裴忌赶车,坐上陆府的马车到了裴宅。

在这儿换了一身男装,两人坐裴家的马车直奔城外的皇家围场。

裴忌事先打探过,围场的看守只有十人,他们分成小组,四个时辰巡逻一次,现在刚好是他们巡逻完的时间。

两人穿过山林,从一处巨石旁正式进入围场。

围场的大部分都是密林区,只有少部分才是地势平缓,可用于骑射打靶。

按照陆兆松所说,他们那日经过一处百年杉树,宋清荷和裴忌在围场里找了很久方才找到这棵符合陆兆松描述的杉树。

裴忌一手扶着树,环看四周,道:“不知道五年前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看来这里并不适合骑马追猎物,慢慢走还行。树林密集,当时又是秋天,落叶肯定堆着如同被子一样,马蹄子容易扎伤。”

宋清荷指着右前方,道:“那边树少,我们往那边去。那边宽敞能让马跑开。”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空地。

宋清荷仔仔细细的看过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棵树木、比较显眼的石头,用心记下。

“这块地儿怎么样?”

裴忌查看四周环境:“落叶没有刚才那处多,但是脚下的杂草多,要是藏钉子、石子之类的,轻而易举。但是,陆成业是怎么能让梅花鹿恰好出现,又恰好往这边跑呢?”

“兵不厌诈,我只要把这里的地形和一些标志物搞清楚了,陆成业自然会因为心虚而自投罗网。”宋清荷道。“我们去下个地方。”

裴家的马车穿过京城的街道,停在在一处背街小巷的连片灰色平房前。

裴忌轻敲五下木门,没一会儿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童打开门。

“二位客官,请进。”

在小童的引路下,他们在一间熬药的屋子看到一个鹤发老者。

“师傅,李客官他们来了。”

老者是裴忌利用裴家的关系和人脉才找到的一位不看病只开药的‘药者’。江湖上专门称这类人为‘无心者’,因为他们只要有钱,不看患者,只根据客人的要求开方子,不管是救人还是害人,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老者回身,把扇子交给小童:“千万盯住了,这柱香燃尽了一定要把药倒到盆里晾凉,两把扇子一起扇,多一分都会影响药性。”

小童应道:“徒儿明白。”

老者带着宋清荷两人来到隔壁的堂屋。

“这位小姐,要跟老夫打听点什么?”

老者斟满两杯茶,其中一杯放在宋清荷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宋清荷勾起三分自嘲笑意,道:“看来我这打扮的还是不够像。”

老者道:“看得出来小姐您已经很用心在贴近男子打扮,不过老夫已近古稀之年,阅人无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宋清荷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往老者面前一推。

“想来跟您打听,有没有一种药,掺杂在人的食物或者水源中,会使人心智退化,宛如小儿。”

老者白眉一挑:“确实有,不过此药狠毒,毁人一生,比那些直接要人命的毒药更甚。”

宋清荷继续问道:“那服用此药后,会有恢复的可能么?”

老者捻须长叹:“此药从出现到现在已经百余年,至今没发现有一人能逆天改命。”

“那还有其他药,会致人心智退化么?”

“老夫手里是没有了。”老者道。“不过小姐可以去找老夫师弟问问看,他钻研药理五十几年,比老夫更胜一筹,或许他手里有什么新方子呢。”

两人回裴家换了衣服和马车,宋清荷把地址记住后用火折子点燃,销毁。

出门前婢女阿碧拿来上十几盘胭脂和香膏,裴忌放到车厢里,然后跳上马车,驱车朝陆府走去。

陆府,星月楼。

窗外斜阳穿棂,陆进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中。翡翠垂首凝立身后,十指纤纤按揉穴位。桌子上的龙涎檀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起,忽被珠帘碎响惊散。

是管家。

他弓腰行礼道:“老爷,北边驿站的书信送到了……”

陆进眼睑微抬,道:“翡翠,你先下去。”

“是,老爷。”翡翠欠身,转身进了内室。

管家把信双手呈上,陆进展信看完,嘴角勾了勾:“对方要派人来和我面谈。”

管家道:“是住府里么?还是另外安排地儿?”

“住外头吧,省的被观棋发现端倪。”陆进心情好,起身把信放到蜡烛上销毁。

“都说他们那边的人喜欢水,缺什么喜欢什么,回头你去城里那家徐家温泉馆包一间客房,没事儿让人去泡泡。”陆进道。

“奴才这就去办。”

“嗯,下去吧。”

而这一切,被内室门后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等管家离开,陆进忽似想起什么,唤来守门的小厮,道:“你去把韦毅韦大人请来,我有壶陈年的桂花酒,请他来品尝。”

陆进做事,只会找一个人做一次,并不会始终用某个人,但现在谢书觉因为有了异心而折了,陆成业身体不便,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多年没有来往的韦毅还值得交托了。

小厮领命离开,陆进拿着浇花的壶给一株兰花浇花,心里开始琢磨趁着明年科考,该交些读书人了。

虽然也会有谢书觉这样的,可大多数的读书人,尤其是出身苦的,稍微得到提携就会感恩戴德,差这样的人替自己办事最好不过。

另一边,陆成业在大夫的叮嘱下,能下地就要下地走动,有利于伤势恢复。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在内室里来回走,走了几趟就撑着小厮的手坐到梨花木椅子上,疼的呲牙咧嘴:“什么狗屁大夫,一走就疼。”

小厮陪着笑脸:“大夫的话还是听吧,小的扶着您,再走两个来回就差不多了。”

陆成业气的想打小厮,可手一伸就拉扯的疼,只好放下:“歇会儿!这几天府里有没有事儿说来听听?”

憋在屋里几天,陆成业实在闷得慌。

小厮眼珠子一转,想起件事儿:“有,定远侯前几天来了,好像是为了二少爷和郡主的婚事……”

“怎么,来定日子的?”陆成业不乐意听,翻个白眼。

“好像不是,定远侯挺生气的,气冲冲的来,气冲冲的走。”小厮缩着脖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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