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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重山不晚 >   第86章 瞒

陆进对陆年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正常说话。

陆年顿了顿,开口接着道:“老爷,过几日便是皇上和太后在春节前宴请百官的盼春宴,奴才已经准备好一份礼物清单,还请您定夺。”

陆进在陆年说话的功夫,放轻脚步朝暖阁走去,然后猛地推开门。

只见翡翠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碎掉的花瓶中原本插着的孔雀羽毛,反倒被陆进这推门吓的一哆嗦。

“老爷,这怎么自己就倒了,还偏偏是我最喜欢的那只。”翡翠哭丧着脸,站起身子,拿着孔雀羽毛怼到陆进身前:“就剩羽毛了。我在软榻上正睡着呢,吓死我了。”

陆进的目光落到靠窗位置的软榻,明显是用过的被子被随意的撇在一旁。

陆进伸手搂过翡翠,安慰道:“没事儿,可能是架子不稳,可曾伤着手?”

翡翠委屈的摇摇头。

“下次不要用手去拿碎片,万一划破了怎么办。吩咐丫鬟收拾了就行。”

翡翠攥着衣襟,泪珠儿挂在下睫要坠不坠:“那老爷再买一个一样的花瓶好不好,我最喜欢这个了。”

陆进满口答应,对陆年道:“速去库房查验,若有同式样的即刻取来。若寻不得,就去采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是,老爷,奴才这就去。”陆年应声。

皇城司里,陆观棋从陆二口中得知莲花县在两年前遭灾,可粮食和其他物资始终价位偏高,导致普通百姓难以负担,卖儿卖女、典妻典母的惨剧层出不穷。

犯了绑票的罪,本应杀了,可事关莲花县的近况,陆观棋觉得还是应该暂时留他们一命。他走出大牢,对守门的侍卫道:“去把严大人请过来。”

侍卫领命去找,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回来复命:“回大人,没找到严大人,问过其他人,都说没见到。”

陆观棋这才想起来,确实有两天没见到严慎行了,皇城司没有,陆府也没有。

算算日子,刚好是在严慎行得知自己父母的死与陆夫人有关之后。

“我知道了。方才我提调的那两个犯人,各赏五十杀威棍,即刻行刑。记着留半条性命。”陆观棋轻描淡写的开了口。“必要时可以请大夫来看看。”

五十棍下去,即使行刑的侍卫能娴熟的掌握手中的寸劲儿,可人和死了也只差喘口气儿。

檐角铜铃轻晃的碎响,恰将陆观棋的吩咐碎在凛冽的寒风里。

陆观棋长腿迈出皇城司的大门,直奔皇宫,他准备将莲花县的事禀告给兴懿皇帝。

御前侍卫将陆观棋引至偏殿,说是兴懿皇帝正在见永王,然后躬身退开。

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陆观棋还反应了下。

东暖阁中,兴懿皇帝和萧如晦对桌而坐。

兴懿皇帝漫不经心抚弄着指间玉扳指,眼尾扫过阶下青年绣金蟒袍上的水纹,忽而抬眸直视萧如晦,“朕记得你出京到山阳府的时候,才七岁,十几年了,除了李皇后薨逝那年你回京奔丧,朕再没见过你,我们兄弟二人倒成了陌路兄弟。”

萧如晦睫羽低垂掩去眸光:“蒙父皇恩典,臣弟七岁获封赏,有了领地,自然该对山阳府的百姓负责,还望皇兄海涵。”

兴懿皇帝负手大笑两声:“朕怎么能怪你呢,没有圣旨各地亲王不准进京是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你做得好。况且山阳府在你的治理下赋税一直名列前茅,朕该奖赏你才是。”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兴懿皇帝的身影缓步行至萧如晦身畔,丹凤眸子凝着:“李浅贩粮通敌,侯府的人已经全部伏法,唯李浅人还关在地牢里等着回崇北行刑。李氏这一脉,就剩你们二人了,怎么样,要不要见一见?”

萧如晦眉峰一压,字字句句真挚:“舅舅枉顾国法纲纪,将大全置于危险之地,北楚人骁勇善战,只是因为粮食等食物匮乏才不得不和大全签订和平协议,舅舅的做法根本就是往敌人手里递刀,于公于私,臣弟都不齿这样的行径,这样的舅舅不见也罢。”

兴懿皇帝拍了拍萧如晦的肩膀,感叹道:“我们兄弟一共八个,二皇兄英年早逝,老五自幼体弱多病,老六去年遁入空门了却尘缘,老七和老八还小,朕现在也只剩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兄弟了。这次来了,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咱们兄弟要常聚,举杯话家常。”

“臣弟遵命。”

这时王怀力从外面进来,恭顺道:“万岁爷,王爷。”

“说。”兴懿皇帝面朝王怀力道。

“爷,陆大人有要事要禀。”

“让他进来。”兴懿皇帝对萧如晦道:“你先在宫里到处转转,晚上和朕一起用膳。”

“臣弟遵命。”萧如晦躬身施礼,在王怀力的引路下离开东暖阁。

很快,陆观棋从正门进来。

“皇上。”

兴懿皇帝摆手,示意陆观棋坐,然后自己则背过身朝椅子走去,坐下。

“刚才朕见了永王,他刚走。”兴懿皇帝两只胳膊上搭在椅子扶手上,道:“废太子这一脉现在就剩他一个了,李皇后早年偏心得厉害,对这个小儿子几乎不怎么过问,萧如晦是襄贵人扶养长大的,所以他们母子、兄弟之间的关系,淡的清水。对废太子的党羽追杀的太紧,倒显得朕心胸窄了,钟赟跟朕建议,对萧如晦加以封赏,以示天恩。”

陆观棋明白,其实是因为废太子的党羽已经全部除掉,而萧如晦不仅和废太子关系疏远,他本人也是清心寡欲,远离朝政,否则兴懿皇帝断然不会因为怕‘显得心胸狭隘’而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陆观棋若有所思地轻点下颌,道:“皇上思虑周全。臣收获消息,莲花县两年前遭了旱灾,至今当地的粮食都无法保证,造成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兴懿皇帝一挑眉:“莲花县?朕知道了,回头诏两河总督递牙牌询问此事。定远侯早上递了份折子,请求朕为南枝郡主和陆成业赐婚,你当真想好了?想好了,朕就答应定远侯的请求。”

陆观棋道:“南枝郡主与我三弟有缘,我做二哥的自然是倍感欣慰,别无他想。”

“嗯。”兴懿皇帝道。末了,他欲言又止的轻咳一声:“若他日遇见称心如意的女子,无论是贵胄府里的千金,还是浣衣局里的宫女,朕都可亲赐婚书。纲常伦理,在这盘龙柱前不过是一把香灰。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只要你开口,朕什么都可以为你弄来。“

从东暖阁出来,陆观棋走到宫门口,看见范驰海站在车旁等着自己。

“二少爷!”

范驰海拿出脚凳,问:“二少爷是回府么?”

“暂时先不回,等去裴宅看过大嫂再回去。”

范驰海略显迟疑,嗓音压得极低,似蚊蝇:“我出来的时候瞧见大少爷坐车出门……是往裴宅去了。”

他是怕陆观棋和陆兆松撞上。

陆观棋笑笑,一拍范驰海的肩膀:“无妨。走吧。”

裴宅。

陆兆松坐在离宋清荷床头一步远的椅子上,已经退烧的宋清荷除了脸色苍白外精神状态倒是很好。

她靠在床头,道:“陆观棋没有起疑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街上吧?”

陆兆松摇摇头:“没有。我说裴忌是听你的吩咐出城买东西,他当时紧张极了,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

“那两人说是你的叔叔们,你知道他俩么?”

“小时候听爹和娘说起过,他们和爹不是同母,因为爷爷的续弦曾苛待过爹,所以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对不起,这次连累你了。”

“你准备怎么办?要告诉你父亲么?”宋清荷不希望陆进和这两个人见面,万一他们说出自己穿男装在街上的事儿,怕是难以解释清楚。

陆兆松面露难色:“我不想说。回头我跟观棋商量一下,给他们些银子,放他们回去。”

“不可能。”陆观棋的声音突然传来,陆兆松回头,只见珠帘后带着外头寒气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

陆观棋掀开珠帘,声音冷冽:“难道莲花县遭灾,他们就可以随意绑人?做错事就应该受罚。”

陆兆松起身:“观棋,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叔叔,你不能杀他们。”

“他们带来莲花县的旱灾的消息,所以暂时不会要他们的命。”

“观棋,皇城司的规矩我清楚,进去的人,有几个能活着离开?”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放了他们么?”宋清荷坐起身子,眸光盯在陆观棋脸上。

陆观棋明白宋清荷和陆兆松的目的不同,陆兆松是顾及两人的身份,而宋清荷不是。

“挨了五十大板,让他们走,他们也走不了。”

陆观棋说这话时,看向宋清荷。

陆兆松一怔:“五十大板?没死也是半死,观棋你下手太狠了。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叔叔,忘宜现在平安无事,他们罪不至死吧。”

陆观棋唇畔漾着三分讥诮:“爹都不认,我们怎么认。要不这样,我把他们带到爹面前,让爹亲自审问。”

“观棋!”陆兆松提高音量。

“大哥既知爹和几位弟妹的关系,那么应该清楚,此事若是交给爹,爹断然不会放过他们。你又何必为难我。”陆观棋缓缓抬起眼帘,语气平淡。

陆兆松说不过他,被他驳得面颊涨若朱砂,脖颈间青筋隐现,鼻腔里迸出冷哼,偏首侧目避开不去看他。

陆观棋和陆兆松从裴宅的大门出来,分别走向各自的马车,陆兆松一言不发的先登上车。

陆观棋立在台阶上纹丝不动。衣袍被寒风卷得猎猎作响,腰间双玉珏相击如碎冰。他凝视着远去的马车,眸底尽是复杂之色。

范驰海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少爷,我们走么?”

“走。”陆观棋踏上脚凳,钻进车里。

陆观棋和陆兆松的马车前后脚的停在陆府门口,陆兆松动作没有陆观棋快,所以虽然他先到的,但是等他下车时,陆观棋已经早他一步站在陆府门口了。

陆观棋等着他走过来,道:“大哥,妇人之仁要不得。”

陆兆松停下步子,转身面向他,语重心长道:“就因为你‘杀伐果断’,你可知你的剑下有没有冤魂?”

“大哥若是指他们,不冤。”

“其他人呢?”陆兆松眼底骤然缩成寒星,喉头滚着千钧重石似的,意味深长。

说罢,陆兆松迈进陆府的大门,留给陆观棋一个背影。

陆观棋回到韶光苑,花厅里严慎行正和严若敏说话。

严若敏先看到了儿子,她心情很好,“观棋回来了,正好慎行也在,今天晚上咱三个吃铜火锅。你们兄弟去暖阁煮酒赏雪,我去跟小厨房说一声。”

看着姑姑走远,严慎行道:“我想通了,十几年前的事儿,我放下了。姑姑很高兴,姑姑高兴我也高兴。”

陆观棋打量着严慎行,问:“这几日你去哪儿了?陆府不见你,皇城司也不见你。”

见陆观棋似乎起疑,严慎行便不再相瞒:“我在暗中保护裴亭云。”

“为何?”陆观棋眉头紧蹙。

“三少爷跟裴亭云做生意,挪了陆府的银子,老爷知道后很生气,让三少爷拿回来。大少奶奶担心三少爷会对裴亭云不利,让我暗中保护。”严慎行回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清儿的话?”

陆观棋身边的人似乎都在瞒着他一个秘密,宋清荷、陆兆松,甚至严慎行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严慎行眼帘低垂,睫羽微颤,忽的抬起:“纵使天翻地覆,表哥与姑姑都是慎行的至亲之人。”

陆观棋急了,他强耐着性子,问:“说清楚,你和清儿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陆成业是陆夫人的儿子,对付陆成业,就是对付陆夫人。”严慎行明白,自己瞒不了陆观棋多久,还不如现在和盘托出。

陆观棋瞳孔微缩,半晌问道:“我可以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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