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一个叫“青瓦镇”的地方,住着一个叫李三的年轻人。李三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人也老实本分,平日里话不多,见了街坊邻里总是腼腆地笑一笑。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心里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总做一些奇怪的梦。
这梦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他记事起,就隔三差五地来。梦里,他不是青瓦镇的木匠李三,而是一个身穿锦缎、腰悬宝剑的威武大汉。他住的不是小木屋,而是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他骑的不是毛驴,而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梦里的他,名叫李霸天,是京城外一个叫“黑风寨”的山大王。这李霸天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李三在梦里,时常能“亲身经历”那些场景: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喽啰冲下山寨,把过路的商旅抢个精光;因为一言不合,就把哪个不长眼的酒客一掌拍死在酒桌上;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梦里那一次,他们为了抢夺一个富户传家的玉佛,半夜闯入人家府中,把男女老少十几口人,一个不留地全给灭了。那满地的鲜血,那临死前绝望的眼神,那女人孩子的哭喊声……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李三都浑身冷汗,心跳如鼓,仿佛那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我李三连只鸡都没杀过啊!”他常常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那双只会刨木、不会握剑的手,百思不得其解。
日子一长,李三被这些梦折磨得日渐消瘦,眼窝深陷,精神恍惚。白天干活时,也时常走神,手里的刨子差点划到自己。街坊们都说,李三这孩子,怕不是中了什么邪。
他的老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请了郎中,吃了安神的汤药,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还是邻家的王大婶出了个主意:“镇外东山上的‘忘尘观’里,住着一位了凡道长,据说有通晓天地的本事,解梦驱邪最是灵验。要不,带三儿去问问?”
李三本不信这些,但被梦魇缠得实在没办法了,便由母亲陪着,揣着几个干粮,上了东山。
忘尘观不大,却很清幽。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长正在院中扫着落叶。他见了李三母子,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道长,我儿他……他近来总是做噩梦,精神不济,想请您给看看。”李母说着,眼圈都红了。
了凡道长放下扫帚,细细打量了李三一番,然后缓缓点头:“施主,请随我来吧。”
进了静室,道长给李三倒了杯清茶,让他把梦境细细说来。李三犹豫再三,还是将那些血腥残忍的梦,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他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在发抖。
了凡道长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李三说完,他才长叹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李施主,你这不是病,也不是中了邪。”
“那……那是什么?”李三紧张地问。
“这是你前世的记忆,在你今生的梦里,浮现出来了。”
“前世?”李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道长继续说道:“你前世,正是那黑风寨的大王李霸天。你一生作恶多端,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你梦中那些被你杀害的人,他们的怨气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了因果,纠缠着你的灵魂。所以你今生投胎为人,并非享福,而是来偿还前世的罪孽的。这梦,就是因果在提醒你,债,还没还清。”
李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怎么就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那些梦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他曾经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人生。
“道长……那我该怎么办?这债……要怎么还?”李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想再被那些噩梦折磨了,他不想做一个“恶人”。
了凡道长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因果虽重,却也并非不可化解。你前世用双手造下无数杀孽,今生,便要用这双手去行善积德。你前世夺走别人的财富,今生,便要用自己的劳动去帮助贫困;你前世让别人家破人亡,今生,便要尽力去守护他人的家庭团圆。记住,‘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从今天起,你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善事,都是在为你自己消弭罪业,化解前世的因果。”
道长的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李三心中最黑暗的角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道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多谢道长指点!李三明白了!”
从那天起,李三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精神萎靡的木匠了。他依旧每天早起晚归,但刨木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他干活比以前更用心,收费却比以前更公道。遇到镇上穷苦的人家,桌椅板凳坏了,他不仅分文不取,还常常自己贴补木料。
镇东头的张寡妇,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她家的房梁被白蚁蛀了,摇摇欲坠。李三知道了,二话不说,带着工具就去了。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拆下旧梁,换上新梁,把整个屋顶都修葺一新。张寡妇感激得热泪盈眶,拿出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要送给他,李三笑着推辞了:“嫂子,我力气大,干点活不算什么。你把这鸡留着,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镇上有个叫王二的孤儿,腿有残疾,只能靠爬行乞讨为生。李三每次看到他,心里就针扎似的疼。他想起了梦里那个被李霸天一脚踹断腿的少年。于是,他花了好几个月的工钱,请铁匠打了最好的材料,没日没夜地画图、打磨,亲手为王二做了一架小巧结实的木轮椅。当王二第一次坐上轮椅,能自己“走”到街上时,他激动得抱着李三的腿放声大哭。那一刻,李三觉得,比赚再多的钱都让他心里踏实。
他还用自己精湛的木工手艺,做了许多小玩意儿——木头小马、鲁班锁、九连环……送给镇上的孩子们。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笑脸,他仿佛能洗去前世那些孩子脸上的泪痕。
渐渐地,青瓦镇的人们都说,李三是个活菩萨,是镇上最好的木匠。李三的名声越来越响,甚至有外乡人慕名而来,请他去做活。但他从不骄傲,依旧保持着那份淳朴和善良。
说来也怪,自从李三开始一心行善,那些可怕的梦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模糊了。偶尔再梦到李霸天,也不再是那般血腥的场面。他梦见李霸天站在一片荒芜的战场上,周围是无尽的孤魂野鬼,他们不再发出怨恨的哭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三(或者说,是梦里的李霸天)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充满了愧疚。而那些鬼影,似乎也慢慢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晨光之中。
李三知道,这是了凡道长说的“因果”正在化解。
几年后,江南地区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灾。青瓦镇靠着地势高,没有被淹,但逃难来的灾民却把镇子挤得水泄不通。官府的救济粮迟迟不到,镇上自己的存粮也很快告急。一时间,饿死、病倒的人随处可见,昔日宁静的青瓦镇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李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把自己家所有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在门口架起大锅,熬粥施舍。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这天,他看到一群饿疯了的灾民,正要去冲击镇上大户钱员外家的粮仓。钱员外家是镇上最富的,但为人也最吝啬,此刻正组织家丁手持棍棒,守在门口,眼看就要酿成流血冲突。
李三脑中“嗡”的一声,一个熟悉的场景闪过——前世,李霸天不就是这样带着人冲击别人的府邸吗?不,今生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冲到人群和家丁中间,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大家住手!都不要冲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钱员外认识他,没好气地说:“李三,你个木匠管什么闲事?他们要抢我的粮,我打死他们活该!”
李三转过身,对着钱员外深深一揖:“员外,现在不是计较粮食的时候。人命关天,要是真闹出人命,官府追究下来,您这粮仓也保不住。更何况,我们都是青瓦镇的乡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这里吧?”
他又转向灾民们,声音诚恳:“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饿了,但抢劫是犯法的。请大家相信我,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看着李三真诚而坚定的眼神,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三回到家,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但这点钱在巨大的灾情面前,微不足道。他坐在床边,一筹莫展。就在这时,他摸到了床下那个他为自己准备的棺材本——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也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他原本打算用它给自己做一副最好的寿材。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眼神一凛,狠狠心,把那块金丝楠木拖了出来。他连夜赶工,用这块最好的木料,雕刻出了一座一米多高的观音菩萨像。那观音法相庄严,手持净瓶,仿佛正悲悯地注视着受苦的众生。
第二天,他把观音像抬到了镇中心的广场上,跪在像前,大声说道:“我李三,愿将此生最珍视之物换成粮食,救济灾民!各位乡邻,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让我们共渡难关!”
镇上的人都被李三的义举感动了。钱员外站在门口,看着那座用上好金丝楠木雕成的观音像,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李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长叹一声,对手下说:“开仓!放粮!”
在他的带动下,镇上其他富户也纷纷开仓捐粮。青瓦镇的百姓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场巨大的风波,就这样被李三用一座观音像化解了。
当热腾腾的粥再次送到每一个灾民手中时,整个青瓦镇都沸腾了。人们把李三围在中间,高喊着“活菩萨”。
那一刻,李三站在人群中,听着那感激的呼声,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突然觉得,心中那块压了他半辈子的巨石,彻底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李霸天,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判官拿着一本册子,对他说:“李霸天,你前世杀戮过重,本应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你今生化身李三,以大善行弥补大恶,功德已圆满。你的罪孽,已尽数化解。”
说完,判官将手中的册子一合,李霸天的身影便如青烟般,缓缓散去。
第二天,李三醒来,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他走到院子里,拿起刨子,开始为新来的邻居张罗一张婴儿床。阳光照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握过屠刀,也造过杀孽,但如今,它只会创造温暖和希望。
从此,李三再也没有梦到过李霸天。他只是青瓦镇那个善良的木匠李三,一个用自己的一生,还清了前世债务的普通人。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那最好的“报”,便是用心去行善,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