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路灯勉强照亮的路口,韩斌与哈欠连天的吴德、李纲挥手告别。两个好友的身影融入不同的巷口黑暗,韩斌则独自转身,踏入了那条通往自家小屋、更为幽深僻静的狭窄胡同。
黑暗瞬间包裹了他。只有脚步声在潮湿的墙壁间发出轻微的回响,混合着远处模糊的车声和不知名角落传来的虫鸣。选择走读,原本是为了能每天见到阿婆,那破败小屋里的昏黄灯光和一碗热粥,曾是他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慰藉。但现在…那个为他点亮灯火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随着每一步踏在熟悉的青石板上,刺得更深。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暗,冰冷,死寂。
“阿婆,我回…” 习惯性的呼唤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个字即将出口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巨大的失落和酸楚瞬间淹没了他。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摸索着墙边,“啪嗒”一声,按下了那个老式拉线开关。
昏黄、闪烁不定的白炽灯光艰难地驱散了门厅的黑暗。
就在灯光亮起的刹那,韩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一个身影,一个身穿墨黑色古朴长衫的高大身影,如同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雕像,正静静地、悄无声息地矗立在屋子中央的阴影里!那身影背对着门口,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存在于这方寸之地,却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谁?!” 韩斌神魂皆冒,头皮炸裂!极度的惊骇瞬间点燃了昨夜残留的恐惧和失去阿婆后的警惕与愤怒!肾上腺素狂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是谁、为何在此,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保护自己,驱逐入侵者!
视线扫过门边杂物堆,一块半截埋在灰尘里的厚重板砖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武器”!韩斌如同被激怒的幼兽,低吼一声,左脚猛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墨色身影飞扑过去,右腿带着全身的力量,一记凶狠的侧踹直蹬对方后心!动作迅猛,带着街头打架练就的狠辣!
“嗯?” 那墨色身影(秦砚之)似乎也有些意外于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袭击。他反应极快,在飞踹即将及体的瞬间,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半步,韩斌的脚尖带着风声擦着他的长衫下摆掠过!
一击落空,韩斌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前冲的势头落地,身体顺势半旋,右手紧握的板砖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以开瓢之势,朝着秦砚之的太阳穴狠狠抡了过去!砖块上还沾着陈年的泥灰!
“我操!” 秦砚之饶是见惯风浪,也被这少年悍不畏死、招招奔着要害来的狠劲惊得低骂出声!仓促间,他那只包裹在长衫袖中的左手猛地探出——不再是血肉,而是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铁手臂!五指如钳,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沛然巨力,死死扣住了韩斌握着板砖的手腕!力量之大,让韩斌感觉腕骨欲裂!
然而,韩斌的狠劲远超想象!他竟在手腕被制、剧痛袭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握砖的手!
沉重的板砖向下坠落!
就在它即将砸落地面的电光火石之间,韩斌的左手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凌空一抄,稳稳接住了下落的板砖!没有丝毫迟滞,左手再次抡圆,带着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更狠的力道,砖块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第二次朝着秦砚之的头部猛砸过去!目标依旧是脆弱的太阳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疯狂!
“小兔崽子!” 秦砚之是真的被惹毛了,也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被砸实了,就算是他也不好受!眼看板砖带着死亡的阴影呼啸而至,他眼中寒光一闪,体内力量瞬间涌动!
嗡!
一层极其淡薄、却带着强大禁锢力量的墨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以秦砚之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韩斌全身!
“呃!” 韩斌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凝固的松脂之中!高举板砖的左臂僵在半空,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死死锁住!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和惊骇!
秦砚之这才松了口气,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长衫袖口。他无视了韩斌那能杀人的目光,从容地走到那张破旧的餐桌旁,拉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动作优雅,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抬起眼皮,看着被禁锢在原地、如同愤怒雕塑般的少年,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韩斌耳中:
“别打了。”
“是你奶奶让我来的。”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韩斌眼中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奶奶…阿婆?!
就在这时,秦砚之心念微动,解除了对韩斌身体的禁锢。那股无形的束缚感骤然消失。
然而,就在身体恢复自由的同一刹那,韩斌那被愤怒和震惊冲击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大脑,驱使着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那僵在半空的、紧握着板砖的左手,肌肉记忆般再次爆发出力量,带着积压的狂怒和满腔的疑问,第三次朝着近在咫尺的秦砚之头部狠狠呼了过去!风声再起!
“卧槽!有完没完?!” 秦砚之脸色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次发动了禁锢之力!
嗡!
墨色光晕再现!韩斌的身体连同那致命的板砖,再次被死死地定在了距离秦砚之太阳穴不足十厘米的半空中!姿势极其尴尬而充满威胁。
秦砚之这次是真的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头倔得像驴、凶得像狼崽子一样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只解除了对韩斌头部和语言的禁锢——万一这小子再咬人呢?
“小子,” 秦砚之看着韩斌那双依旧燃烧着火焰、写满不信任和质问的眼睛,头疼地说道,“能…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句话吗?你奶奶…阿婆,她确实托付我来找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盯着韩斌那只还举着板砖的手,随时准备再次禁锢。这小子的反应速度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实在让他有点心惊肉跳。
韩斌的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阿婆的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狂暴的防御。他死死地盯着秦砚之,那只高举板砖的手虽然无法落下,却依旧青筋暴起,微微颤抖。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问:证据?凭什么信你?
秦砚之也读懂了他眼中的不信任。他深吸一口气,仅存的右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长衫的内袋。动作很慢,带着明显的“无害”示意。在韩斌警惕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他从内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如墨、却流转着温润内敛光泽的玉质扳指。扳指造型古朴,上面似乎用极其细微的线条,雕刻着某种难以辨认的、如同藤蔓又似符文的图案。最奇特的是,当秦砚之将它托在掌心时,扳指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墨绿色流光在缓缓游动。
秦砚之将这枚墨玉扳指轻轻放在餐桌上,推向韩斌的方向,声音低沉而郑重:
“认识这个吗?”
“她说,你小时候,总喜欢偷偷拿它当弹珠玩。为此,她打过你手心。”
韩斌的目光,瞬间死死钉在了那枚墨玉扳指上!瞳孔深处,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昏黄的灯光下,韩斌的目光死死锁在桌上那枚流转着暗紫流光的墨玉扳指上。秦砚之那句“小时候当弹珠玩,被打手心”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阿婆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扳指冰凉的触感,还有手心火辣辣的疼…那些被日常掩埋的、属于祖孙俩的细微瞬间,潮水般涌上心头,冲淡了狂暴的敌意,只剩下沉甸甸的酸楚和更深的茫然。
他缓缓低下头,身体依旧因之前的爆发和禁锢而微微僵硬,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在哪?”
秦砚之端起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清水(或许是韩斌来之前他倒的),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杯沿看向少年紧绷的侧脸,声音平淡无波: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行踪。”他放下杯子,指尖轻轻敲击着破旧的桌面,“她的层次…不是我能揣度的。她若不想让人找到,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找到。”
沉默如同粘稠的墨汁,再次在狭小的屋内弥漫开来。韩斌低着头,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白。阿婆留下的谜团,比这黑夜更深。
最终,是秦砚之打破了沉寂。他身体微微前倾,墨黑色的长衫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此来,是受她所托,助你修行。”
“修…修行?” 韩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荒谬和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一连串无声的问号几乎要从他瞪大的眼睛里蹦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昨晚还是血肉怪物和墨绿晶体,今天就跳到修行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疯狂世界之间来回跳跃。
“凭什么跟你走?” 韩斌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被卷入漩涡的本能抗拒。他习惯了掌控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日常”,哪怕那日常充满了破败和孤独。修行?听起来就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秦砚之看着少年眼中的倔强和抗拒,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没有解释,没有劝说,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包裹在长衫下的钢铁左臂。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墙角一个废弃的、厚重的腌菜石缸。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瞬间降临!
那沉重的石缸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下一秒,在韩斌惊骇的注视下,那石缸如同被投入液压机的易拉罐,瞬间被压缩、变形、扭曲!坚硬的石头如同软泥般被揉捏成一个不规则的、只有篮球大小的石球!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美感!
秦砚之缓缓收回手,墨色长袖垂落,遮住了那冰冷的钢铁。他看着韩斌瞬间失语、瞳孔地震的模样,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因为,绝对的力量,可以让人实现一切。”
“保护你想保护的,追寻你想追寻的,甚至…找到你想找到的人。” 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电,直刺韩斌内心最深的渴望。
韩斌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看着墙角那团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的石球,又看看秦砚之那平静无波的脸。狂跳的心脏被一种冰冷的、却又带着奇异诱惑力的现实狠狠击中。拒绝?在这个能徒手捏碎石缸、禁锢他身体如同儿戏的力量面前,他所谓的“凭什么”,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阿婆的消失,体内的隐患,朋友的安危…他确实需要力量,需要理解这个突然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沉默了。这沉默,便是默认。
秦砚之站起身,墨色长衫无风自动:“那么,走吧。今晚,只是开始。” 他率先走向门口,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
韩斌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枚墨玉扳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抓起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他迈开脚步,跟上了那道墨色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深夜的老城区。街灯昏黄,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穿过熟悉的街口,走过寂静的巷弄。韩斌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这方向,不是去什么深山老林修炼,而是…越来越靠近吴德和李纲家所在的街区!
“停下!” 韩斌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转身,怒视着前方的秦砚之,压抑着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去找吴德和李纲?!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秦砚之缓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墨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深不见底。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
“因为,你们三个,都已经‘觉醒’了。”
看到韩斌眼中更深的困惑,他继续道:
“‘觉醒’之人,就像巨大的漩涡。会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周围的‘奇异’与‘诡异’靠近。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飞蛾,也吸引着…更危险的东西。”
他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
“你们三个早已在城堡之中觉醒了,在那城堡中的腥风血雨的压迫下觉醒了”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玉城这么大,为何你们总是经过“漩涡”的中心?难道你想看着你的朋友,在无知无觉中被卷入下一次‘意外’,像那些被吸干的可怜虫一样无助地死去?或者…更糟,变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只有掌握力量,才能保护他们自己,保护他们的家人,甚至…保护你自己想保护的一切。”
韩斌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秦砚之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昨晚的恐怖经历、吴德李纲在城堡中的遭遇、还有他自己体内那沉睡着隐患的印记…所有碎片被秦砚之这番话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否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保护…这个词像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他可以拒绝力量,但他能拒绝保护朋友的责任吗?
他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带着沉重的份量。
秦砚之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韩斌默默地跟上,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
很快,两人来到一栋普通的居民小楼下。吴德家在三楼。此刻,整栋楼的大部分窗户都陷入了黑暗,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秦砚之站在楼下阴影里,抬头望了一眼吴德家漆黑的窗户。他那只新生的钢铁左臂缓缓抬起,对着虚空轻轻一拂。
嗡!
韩斌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下一刻,一股无形的、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包裹了他和秦砚之。他们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变得轻盈而虚幻。秦砚之一步踏出,竟如同穿过水面般,毫无阻滞地融入了那厚实的、贴着瓷砖的墙壁!
韩斌惊愕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咬咬牙,也紧跟着一步踏出。没有撞击的坚硬感,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穿过粘稠水幕的触感。眼前一花,他们已经站在了吴德那间弥漫着汗味和泡面气息的凌乱卧室里。
吴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踹到了地上,正打着震天响的鼾声,对房间里多了两个大活人浑然不觉。
秦砚之走到床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墨色光晕,轻轻点在吴德的眉心。
“唔…” 吴德的鼾声戛然而止,眉头微蹙,似乎在睡梦中感到一丝不适,但呼吸很快又变得悠长平稳,甚至比刚才睡得更沉了。
秦砚之变戏法般从长衫内(韩斌怀疑他那长衫里有个次元口袋)掏出一个厚实不透光的黑色头套,动作麻利地套在了吴德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上。
“扛上。” 秦砚之言简意赅地对韩斌下令。
韩斌看着被套上头套、毫无知觉的吴德,又看看秦砚之,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绑架现场!但他还是认命地走上前,费力地将比自己壮实不少的吴德从床上拖起来,像扛麻袋一样甩到肩上。吴德软绵绵地趴着,脑袋上的黑头套随着动作滑稽地晃荡。
秦砚之再次挥手,那奇异的“穿墙”力量再次包裹两人。韩斌扛着吴德,紧张地闭上眼睛,一步踏向墙壁。熟悉的“水幕”感传来,再睁眼时,他们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楼下冰冷的水泥地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李纲家的情况如出一辙。同样被点了眉心睡得人事不省,同样被套上黑头套,同样被韩斌费劲地拖拽出来。
深夜寂静的街道上,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韩斌一边肩膀扛着李纲,另一只手拖着吴德的一条胳膊,像拖拽两袋沉重的土豆。两人的脚后跟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秦砚之则悠闲地跟在后面,墨色长衫在夜风中微动,仿佛只是在月下散步的文人雅士,与韩斌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到荒诞的对比。
韩斌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被拖出两道痕迹的朋友,再看看气定神闲的秦砚之,内心充满了无力吐槽的悲愤:这叫助人修行?这分明是绑票!还是自己亲手绑的!看着吴德和李纲那毫无知觉、任人摆布的模样,韩斌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兄弟们,对不住了…希望这“修行”真能保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