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铃声骤然响起,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考场里层层荡开。言若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颤,笔尖在试卷上留下最后一个圆润的句点。
她缓缓合上试卷,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仪式感。三年堆积如山的习题册,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那些被咖啡和风油精气味浸透的日子,在这一声铃响里,突然都化作了手心里薄薄几张纸的重量。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言若松开紧握的笔,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这三年来积压在胸口的紧张与疲惫都一并呼出体外。
窗外,六月的阳光正好,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言若望着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窗框,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校园里人声鼎沸,考生们欢呼着、拥抱着,有人将复习资料高高抛向天空,纸页在风中哗啦啦地散开。言若站在台阶上,目光掠过攒动的人群,忽然定在不远处。
香樟树下,江哲羽正懒懒地倚着树干。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白衬衫映得忽明忽暗。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弧度。
言若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小跑着穿过人群,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考得怎么样?”江哲羽直起身,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透明文件袋。
“还行。”言若抿嘴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你呢?”
“反正结束了。”他轻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结束了。。。”言若喃喃自语,她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心里有些不舍:江哲羽,至少,还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夏天。。。
这些日子,言若终于找回了久违的轻松。每天清晨,她都会和池兰一起,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铺开瑜伽垫。随着呼吸慢慢舒展身体时,连指尖都仿佛能触到这份难得的安宁。
“来,小若,”她朝言若招招手,声音温柔得像窗台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跟着我的节奏就好。”
言若有些笨拙地跪坐在垫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瑜伽裤的裤缝。池兰注意到了她的紧张,轻轻笑了:“初学都这样,我以前连腿都伸不直呢。”
音乐缓缓流淌,是轻柔的钢琴曲混着隐约的鸟鸣。池兰带着言若从最简单的猫式开始,动作放得很慢。
“吸气——”池兰的声音像一阵和煦的风,“感受脊椎一节一节地舒展。”
言若跟着仰起头,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动作还很生涩,但呼吸渐渐跟上了节奏。
“小羽小时候总说我像在跳舞,”池兰忽然笑着说,保持着下犬式的姿势。
言若忍不住笑出声,差点没稳住平衡。池兰适时地扶住她的肩膀:“专注在自己的呼吸上。”
瑜伽垫上的言若正做到下犬式,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微微偏头,看见江哲羽倚在餐厅的玻璃门边,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转着咖啡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阿姨。。。”言若突然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揉了揉发酸的后腰,“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池兰立即停下动作,笑着帮她按住晃动的瑜伽垫:“肌肉酸痛是正常的,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继续。”
言若低头卷起瑜伽垫时,余光瞥见那道身影已经不在原地。只有餐桌上那杯喝到一半的咖啡,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回到房间,她踮起脚尖,努力将装着瑜伽垫的收纳袋往衣帽间顶层推去。就在垫子即将滑落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接住,轻轻一送便将收纳袋推到了柜子深处。言若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臂,后背便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一片温热,隔着单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节奏。
江哲羽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纤细的颈线,灼热的呼吸像羽毛般扫过耳际,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阿姨。。。还在外面。”言若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不会进来。”江哲羽声音沙哑,他抬手就把衣帽间的移门关上。
言若精疲力尽地靠在衣柜上,静静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江哲羽。身体就像刚刚经历过一次剧烈的地震,还有一阵阵的余震不停的传来。
“过两天就填志愿了,”江哲羽声音慵懒,“该怎么填,我已经写好放在书桌上了。”
言若忽然鼻尖一酸,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一阵轻颤。
江哲羽凑近她的脸:“听到没有?”
“知道了。”言若的声音很轻。
今年的夏天格外惬意,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总是温柔得让人心醉。言若伸了个懒腰,正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叮咚。。。叮咚。。。”门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份宁静。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像是要把门铃按坏似的。言若趿拉着拖鞋匆匆跑去开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这才想起,池兰一早就去爬山了,而江哲羽昨天确实提过今天要跟陈凯旋去打网球。
门外站着个满脸堆笑的快递员,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洪亮:“恭喜啊!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啦!”
言若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又猛地加速跳动起来。她接过那两个烫金边的红色快递信封,指尖不自觉地发颤,她和江哲羽的录取通知书竟然同时送到了。她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信封,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当“静安大学”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时,言若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颤抖着翻开内页,只见“言若”两个字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像是在对她露出狰狞的嘲笑。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网球馆内炸开,那本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重重砸在江哲羽的胸口,又滑落在地。
言若死死盯着他,眼底燃着压抑许久的怒火,指节因攥紧而泛白:“为什么改我的志愿?”
江哲羽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通知书,不紧不慢地弯腰拾起,修长的手指翻开内页,目光冷淡地扫过上面的字迹。半晌,他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嗓音低沉而危险:“我怎么让你填的?”
“填志愿是我自己的事!”言若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出来的,“你凭什么插手?!”
江哲羽眸色骤然一沉,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厦门、海南。。。”抬眸时,眼神锋利如刀,“你逃得可真够远的啊。”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呵,你自己的选择。”江哲羽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下一秒,他猛地将通知书狠狠摔在地上,硬壳纸张在撞击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逼近一步,嗓音压抑到极致,近乎咬牙切齿,“你的人生选项里,就连一条都没有我!”
言若低头沉默了一会,声音低如蚊呐:“我会陪你一个夏天。。。”
“陪?怎么陪?”江哲羽怒极反笑,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言若,你把我当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什么?!”
网球场的空气骤然凝固。原本此起彼伏的击球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边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上。有人放下球拍,有人交头接耳,整个球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言若环顾四周,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咬了咬下唇,转身就要离开。可还没迈出两步,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江哲羽一个箭步冲上来,修长的手指狠狠攥住她的衣领。
“你不是说爱我吗?”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这就是你的爱?”
“江哲羽!”远处传来一声怒喝。陈凯旋快步跑来,额角青筋暴起,“你疯了吗?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江哲羽的手慢慢松开,言若雪白的t恤上留下几道刺眼的褶皱,像他们之间再也抚不平的裂痕。
他弯腰拾起地上那本被蹂躏的录取通知书,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的折痕。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天的球。。。打不了了。”
最后那句话却像淬了冰:“跟我回家。”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江哲羽!你给我好好的,别再犯浑了!”陈凯旋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砰!”
一声巨响,玄关处的实木门被狠狠甩上,震得言若心头一颤。
江哲羽迈着沉稳的步子踏入客厅,目光瞬间锁定了柜上那个刺眼的快递信封。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拆开封口,“静安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像把锋利的刀,直直刺进言若的眼底。
“呵——”
言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跟我进来。”
江哲羽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径直朝书房方向走去。
空气凝固了几秒。
言若倔强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哲羽突然转身,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暗芒:“要我请你?”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言若后退半步,眼底的警惕几乎凝成实质。
江哲羽冷笑一声,大步逼近,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挣扎着,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拖进书房,门在身后重重摔上。
书桌上,两封录取通知书并排放着,烫金的校徽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对旁人而言,这是梦想成真的时刻;可对言若来说,却像是镣铐落锁的声响。
“我跟你不在一个学院。”江哲羽嗓音低沉,指节微微发白,“我本科五年,之后还有三年硕士。”
“所以呢?”言若讥诮地扬起下巴,眼底的讽刺毫不掩饰。
“所以,”他猛地攥紧她的肩膀,逼她直视自己,“你大学毕业那天,我们就结婚。”
“谁要跟你结婚?”她忽然笑出声,声音却像是碎了一地玻璃,“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人生?完美无缺,不容反抗?”
江哲羽的手缓缓松开,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你本来没打算回来?”
“我为什么要回来?”她眯起眼,笑意凉薄。
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许久,江哲羽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言若喉咙发紧,声音颤抖:“江哲羽,你放过我吧。。。给我自由,行不行?”
“自由?”他忽然笑了,眼底却寸寸结冰,“你配吗?”
她呼吸一滞。
“是给你自由一不开心就自残?还是给你自由去招惹是非,然后被人打得半死?”
“我已经很久没。。。”她眼眶通红,泪水滚落。
“哭?”他嗤笑一声,指尖粗暴地擦过她的脸,“除了我,谁在乎你这几滴眼泪?”
“滚回你自己房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江哲羽转身坐在书桌后面,再也不看言若一眼。
言若猛地甩上房门,背脊重重抵在门板上,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她缓缓滑坐下去,蜷起双腿,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白。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发疼,可眼眶却干涩得发烫,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楼下传来,是那首《梦中的婚礼》。欢快的琴音在阳光下跳跃,却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心口。那孩子又弹错了,就像她支离破碎的梦。她忽然觉得很可笑,明明痛得连呼吸都像刀割,可偏偏连哭都成了奢侈。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剜走了一块。原来最疼的时候,连眼泪都会背叛自己。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突然在身后炸响,震得言若心头一跳。她猛地拉开门,正对上江哲羽泛红的双眼。
“你不是说不想看见我吗?”她冷笑着,指尖却不自觉地掐进了门框。
江哲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得可怕:“少废话,跟我去医院。”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妈,在山上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