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鹭白揉了揉眉心,那道疤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生命密码》首期要讨论神经编辑技术,正好踩中恒生生物的雷区。\"
恒生生物。
血月组织的白手套。
我眯起眼,突然明白张鹭白在打什么算盘。
\"所以?\"
我故意问,\"节目不做了?\"
\"做。\"
张鹭白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但要换个方式。\"
他点开平板,调出一份全新的策划案——《生命密码:被篡改的记忆》。
\"既然他们怕我们讨论技术,那我们就讨论技术背后的受害者。\"
林牧倒吸一口气:\"这是...恒生生物的临床实验档案?\"
\"三年前的非注册试验,十二名受试者出现不可逆脑损伤。\"
张鹭白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其中两位愿意出镜。\"
我注视着张鹭白侧脸绷紧的线条,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临时起意。
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从病例资料到受害者联络,甚至算准了林部长会施压。
而现在,他正把林牧——
和林部长——
一起拖进这个局。
\"你疯了?\"
林牧猛地站起来,\"这会直接得罪——\"
\"所以你父亲一定会支持。\"
张鹭白打断他,\"想想看,卫生部长的公子揭露医疗黑幕,多么正面的形象。\"
实验室陷入死寂。
离心机的嗡鸣突然显得格外刺耳。
林牧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苦笑出声:\"张医生,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转向我,眼神复杂:\"这也是裴氏的意思?\"
我耸耸肩:\"我只是个路过的赞助商。\"
张鹭白瞥了我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只有我能读懂的警告——
别捣乱。
有趣。
林牧低头翻看资料,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
当他再抬头时,眼里已经燃起研究员特有的那种狂热:
\"我们需要重新设计节目架构,受害者访谈要放在第二幕,先用数据建立可信度...\"
张鹭白突然碰了碰我的手腕。
\"出来一下。\"
他低声说,转身走向走廊。
自动门在身后关闭,将林牧和那些精密的仪器隔绝在玻璃另一侧。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泛着幽幽绿光,照在张鹭白紧绷的下颌线上。
我向前一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混着咖啡的气息。
\"你故意引林牧入局,是想借林部长的势压韩氏?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张鹭白的瞳孔微微收缩。
走廊突然陷入黑暗——
实验室的定时节能模式启动了。
在视觉消失的瞬间,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我听见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感受到他下意识后退时带起的气流,还有...
黑暗中,他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因为你会阻止我。\"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罕见的犹豫,\"你知道牵扯林牧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
意味着更多的变数,更多的软肋,更多的...
人类才需要顾忌的东西。
\"张鹭白。\"
我轻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裴傲青?\"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没忘。\"
他声音沙哑,\"所以才更不能...总是依赖你。\"
应急灯突然重新亮起,刺眼的白光下,我看到他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
玻璃门后,林牧正在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张鹭白转身前,我一把拽住他的白大褂后领。
\"这次算扯平了,\"我贴在他耳边低语,\"下次再擅自行动,我就当众亲你。\"
他的脊背明显僵直了。
我笑着松开手,率先推门回到实验室。
林牧好奇地看着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
我顺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钢笔把玩,\"只是和张医生讨论了点...生命科学。\"
钢笔是银质的,在指间转动的瞬间,我注意到张鹭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
就像追逐着某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所以,节目就这么定了?\"
林牧推了推眼镜,\"受害者访谈放在第二幕,数据支撑在前,最后引出伦理讨论。\"
\"嗯。\"
张鹭白收回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需要先和受害者家属签署保密协议。\"
\"这个交给我。\"
林牧拿起平板快速记录,\"父亲在司法系统有人脉,可以确保流程合法。\"
我轻哼一声。
——果然,张鹭白算准了。
一旦林牧入局,林部长就不得不动用资源保护自己的儿子。
而有了司法系统的背书,恒生生物就算想压消息也无从下手。
\"还有一点。\"
张鹭白突然看向我,\"节目播出前,需要确保裴氏的公关团队就位。\"
我挑眉:\"现在想起我了?\"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低声道:\"...你比我们更懂舆论战。\"
这句话取悦了我。
我松手让钢笔落回桌上,\"叮\"的一声脆响。
\"行啊。\"
我站起身,顺手整理了下袖口,\"不过有个条件。\"
林牧好奇地抬头,张鹭白则绷紧了肩膀——
他太了解我的\"条件\"通常意味着什么麻烦事。
\"首期节目,我要当特邀嘉宾。\"
空气凝固了一瞬。
\"什么?\"
林牧瞪大眼睛,\"但这是严肃的医学讨论...\"
\"正好。\"
我微笑,\"我可以代表'资本方'视角,谈谈医疗投资的伦理边界——多好的对立冲突,观众最爱看这个。\"
张鹭白的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节目效果,纯粹是想近距离监控这场博弈。
林牧犹豫地看向张鹭白:\"这...合适吗?\"
\"随她。\"
张鹭白转身收拾资料,声音闷闷的,\"反正没人拦得住。\"
我轻笑,顺手从他白大褂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讨论完了?送我回公司。\"
\"你自己没车?\"
\"喝了酒。\"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张鹭白深吸一口气,明显在忍耐什么。
林牧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识趣地低下头继续修改企划。
张鹭白的旧款奥迪安静地停在角落,车身上还沾着前几天的雨水痕迹。
我拉开副驾门,故意抱怨:\"仁和医院给你开的工资都花哪去了?这车椅套都快磨破了。\"
\"爱坐不坐。\"
他发动车子,语气生硬。
引擎声在密闭车库里显得格外沉闷。
车子驶出地库,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
我降下车窗,让风吹乱头发。
\"你生气了。\"这不是疑问句。
张鹭白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我没有。\"
\"因为我打乱你的计划?\"
\"因为你总是这样。\"
他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下去,\"随心所欲地介入,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猛地停下。
张鹭白转头看我,阳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然后让我习惯依赖你。\"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怔住了。
身后的车辆鸣笛催促,绿灯已经亮起。
张鹭白仓皇转回去继续开车,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车内的沉默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没有说话。
知道为什么血族很少与人类深交吗?
因为一百年后,人类都会变成墓碑上的名字。
而我,还得记得哪块墓碑下埋的是和我吵过架的家伙。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导航屏幕上裴氏大厦的坐标越来越近,突然觉得——
偶尔被人类依赖一下,似乎也不错。
至少证明,这块\"墓碑\"在变成石头前,还会因我而动容。